当下弘昼便略过了这一遭,只笑道:“果然,不过,这有母可念却也是一桩幸事,毕竟……”
他突然便说不下去,只因以人度己,只觉得满口苦涩,再也说不下去。
骥远却是不懂的,他只以为和亲王天潢贵胄,不会安慰人。
故只对他一笑,道了谢:“这灾祸是要过去了,只可惜今年王爷无缘得见京里的冰嬉,奴才偶尔听过一回,心神向往呢。”
弘昼强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只怕你看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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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还在感怀京城里头的生活。
京城里头如今,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不能!”哈达苏一边摇着手,一边往后退,却不期跌倒了凳子上,带累了桌椅一齐滚成了一团。偏她仿佛不觉得痛似的,竟苍白了脸,只知摇手后退,却不管不顾自己是否有跌伤。
跟前站着的那个太监,只是带了嘲弄地笑:“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太天真了!那药方子是谁给的?咱家只需轻飘飘地与那皇贵妃露出半个疑心那药方的事儿,你以为……你还瞒得住吗?”
彼时,他们并不知道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奇的药方,却都是哈达苏自己表功时露出来的。又是她自己挖了坑自己跳下去--自己提议将那药方子送了皇贵妃。
如今,却正好让她收尾,也算是个‘善始善终’了。
哈达苏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儿来,竟壮着胆子道了句:“这原是主子让做的!若你敢供了我,我便立刻供了主子出去。”
那太监闻言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呸!咱家是个无根之人却也知道,这为人奴仆者,贵在一个忠字。你不仅庸俗不堪,丑陋无比,连忠都不能全了。你这种人,留之何用?”
他复又唾道:“你却是趁早死了那心!实与你说,漫说你没见过主子的真容了,便是见了又如何?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主子让你害的皇贵妃?休看咱家!若妄想咱家做你的证人。那便是--不仅门儿没有,就连窗户,也没有!”
哈达苏心里头那些小算盘被尽数湮灭了。
她方泣道:“可是这般做了,我却会是死。”
那太监便冷笑着看她:“你以为你如今还能活?且不想想,若你现在依了言,撞了那皇贵妃,纵死,也只死你一个,若不肯依,只怕,死的还有你那疼爱你万分,却从未享受过你一天福气。如今还为了你被丈夫所嫌弃的额娘呢。”
哈达苏闻言,心念大动。只因这太监最后一句实是戳到了她心口上。因了那一年的祸事,她却趁机看清了原来真心对她的只有额娘一人。她虽蠢,虽愚,却也不是黑心的。她幼时便被玛麽教养坏了,不仅仇恨大房,还讨厌自己的生母。
这些年,竟真是去同母亲讨债的。半丝儿好处也无有给过她。如今,真要她受自个儿连累?
那太监见她意动,便又道:“再说了,你却也不想想,那真胎能与假胎一致?纵使你不做,几月之后,皇贵妃生不出来,便也恨死你了。且,如今若是被你撞落了,你正可推口不知,万岁爷只怕也没心情理你呢,毕竟,这真假胎儿流产却是不同的罢。你当日与皇贵妃商议时,身边又没留太多人,你只管矢口否认那是你的药方子。或许还能因为揭破了皇贵妃的阴谋,而有了个好前程,重得了万岁爷青眼嘞。”
哈达苏听罢,竟深觉有理。一时间,只恨不得立刻去撞了那皇贵妃,好换个光明的前途出来。
那太监却伸手拦了她:“小主却是不急,先收整收整,这外头梅花开的正好,您名儿要不,便邀了皇贵妃去看看梅花吧。”
哈达苏击掌而笑:“我本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却被你抢先说了出来。”
那太监心头鄙夷,外表却毕恭毕敬:“小主从来都是聪慧的。”
哈达苏听了,忍不住头扬的高高的,只学着富察氏平日里的模样,咳了声,轻抬了抬手:“公公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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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儿。
按祖宗规矩,午膳的时候,乾隆却是要陪着所有后宫女子一同吃饭的。
未至晌午,乾清宫里头人来人往,踮起脚尖走路的奴才们,愣是在半点儿声音都没发出的情况下,将这一屋子膳食上齐全了。
今儿个宫娥们无不挖空了心思争奇斗艳,个个都盼着皇上能多看自个儿一眼。
乾隆在养心殿换了礼服,问那吴书来:“娴妃那处可动了?”
吴书来掩住了笑,只道:“今儿个,爷必定能见着呢。”
乾隆便笑骂了句:“学嘴学舌的奴才!”
他这头心情极好,便起了龙辇,往乾清宫而来。
殿门外,富察氏早率着一众莺莺燕燕跪下山呼‘万岁’。乾隆淡淡地叫了起。夸了富察氏两句,道她治宫有方,又道今晚便要看她这些日子来打整的收获。
富察氏淡淡地应了,随景说了两句吉祥的话儿来。
乾隆便点了点头,率先往殿内去。却又觑见雅娴站在一角,低着头,很不显眼的样儿。他便开心了。
富察氏落后他半个身子,便也跟了进去。
高氏紧随其后。这样一来,这里头的女人,等级最高的,竟然只剩雅娴一人,她无奈,便进了殿,后头一众嫔、贵人什么的,方随了等级,鱼贯而入。
‘正大光明’匾额下的宝座台上,早已安置了金龙大宴桌,两边是花瓶,宝座前头,却是鳞次栉比的带了帷子的陪宴高桌。分东西两侧。
富察氏的宴桌却是放在左边即东侧的第一个位子上,其余的女人按着等级身份,分两侧排开。富察氏和高氏因了身份,便都是一人一桌。其余的,却都是两人了。
纯嫔苏氏,也是当年乾隆在潜邸时收用的一个老人儿,如今,她便站在雅娴身侧,两人皆如同其他女人一样,低了头。
乾隆扫视了四处,他便要上那宝座台,音乐声便起。女人们便再拜行礼,只等他入座后,才方敢起身坐了。此时,那音乐却停下,开始了今儿的宴戏。
桌上早已是摆好了冷菜。雅娴稍微用了几口,却见宫女捧了热菜和汤菜鱼贯而入。
一时间,竟只剩了宴戏声。
戏唱了几出,乾隆终于放下了着子。后宫女人们便也放了下来。用手绢轻拭嘴唇。便见宫女进上了奶茶,方轻轻抿了。
见乾隆放下了奶茶,才放了下来,此时宫女便上前轻轻撤下了膳食。复进上酒膳。
重新置了能下酒的菜肴来。见乾隆举杯饮酒,便众附在地,磕了头,方爬起来喝了酒。这般次后,方又撤了酒膳,进上果茶。如此三番,这首顿团圆饭便才算是吃过了。
乾隆接过新的帕子,拭了拭唇:“皇后做的不错。”
富察氏闻言,便激动的跪了下去,谢了恩。
此时,宴戏也结束了,众女人又起身磕头谢恩。乾隆方起身回了养心殿,女人们方慢慢站起,互相交流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殿。
这年饭,不亚于坐监牢,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兴奋极了。幸福极了。
雅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异类,只得笑着应承了几句,方慢慢地回自个儿的启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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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乾隆却觉得极好,他难得地说:“今儿这个年,却是过的极好,这年宴好。好极了。”
吴书来笑应了,却心道:万岁爷想是从未见过寻常人家如何过年呢。那可是男女老少齐坐一桌,好不开心。宫里头的这个,比起来,却总嫌少了人情味咧。
乾隆喜滋滋地说了几句后,便又道:“朕今儿个却是给娴儿了个眼神,不知道她领会了没有。”
吴书来心头翻了个白眼,只想:‘万岁爷,您离娴妃忒远了,她能看得到?’
为了避免自家再受荼毒,他壮着胆子道:“奴才斗胆了,万岁爷今儿个离娴妃娘娘位置尚远了些儿,且不知,娴妃娘娘见着了没。”
这话一出,乾隆也深思起来:“这位置,竟还是远了,若有一日,她能坐到左侧一二的位置来,便就更近了。”
乾隆思维如同每个皇帝一般,总以为离自己跟近便是下首位置。却从未想过要和谁人并肩而立。
就如同他欢喜雅娴,便只以为立了个靶子出来,又暗暗地照顾雅娴,甚至,宠幸的女人,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不能随心外,其余都选了同雅娴关系亲近的。他以为这般就是很欢喜雅娴了。却从未想过,他欢喜的人,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其实,他心里头也不满足这样,只是,却从未有人告诉他,除了这般,还可以怎么去做。
说到底,皇帝,皇家人,不过都是这世间功名权利的囚徒。
代表了规矩,却又被规矩紧紧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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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
子夜过后,富察氏便披衣起床。亲自端了一碗素馅饽饽【注1】来,奉与乾隆吃了。
乾隆吃了两个,便道:“这饽饽好。”
富察氏笑道:“香油也好呢。”
乾隆便继续吃,吃罢了还剩两个在碗中,便道:“皇后也辛苦了,这剩下的,便与了你吧。”
他道:“吴书来,更衣!”
吴书来立刻推门进来了。
富察氏捧着那剩下的两个饽饽激动的流泪:“谢皇上!谢皇上!”
说罢,她便夹起一只,诚惶诚恐地吃了,只觉得这心都抹了蜜糖。
这素馅饽饽却是大有来头的。这是同敬佛的饺子同一锅煮出,除了皇上,就连太后也是吃不得,如今,乾隆却与了她两只,这怎不让富察氏激动?再且,乾隆还让她用了自己用过的碗着,这是多大的恩赐?!
富察氏便觉得,纵使此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乾隆收拾好了,便推门离去,富察氏慌忙跪倒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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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规矩,大年初一的第一天。即元旦,却是要在太和殿筳宴。
午门外,文武百官早已按品排列,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进了宫门。
至了太和殿,又东西各排了18排,只待乾隆一到,便可以开始朝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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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
高氏摔了杯子:“那贱人不过是有个皇后的虚名罢了,便这般妄为,竟截了皇上。”
折桂踮着脚,轻轻道:“娘娘,按祖宗家法,这守夜,的确是该和皇后……”
“滚!”高氏一个杯子砸将过去:“你究竟是谁的奴才?吃里扒外的贱人!”
折桂负痛,心头大恨,也不再说话了。
高氏正闹着,却见外头哈答应求见。
她便请了进来--因为药方的事情,高氏便认定了,其实哈达苏乃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只是一味扮猪吃老虎,让人放松了警惕而已。
她有了身孕,却都是她的药方好?于是,听了这哈达苏在外求见,原本不想见任何人的高氏,便放了她进来。
哈达苏进来,便道:“外头梅花开的甚好,奴婢是想请娘娘出去走走呢,毕竟,老坐着,且是对腹中孩子不好的。”
一听了腹中孩子这几个字,高氏便带了笑:“很是,想必这是有道理的呢,走吧。折桂……”
折桂一楞,她总觉得这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因了刚刚被砸过,骂过,如今半点儿好心情也无。也懒得去想,竟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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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过节,宫外一般过节。
只是雁姬这个节,却过得分外冷清。
她和离了,且又不愿意回娘家去接受那些带着同情的目光。于是便一个人住了,虽孤单,却胜在自在……
她如今也会想,他他拉府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只是,这些早已不是她担心的。她如今已是完全的局外人,唯独落下一个女儿,却让她想起时便牵肠挂肚,见着时,便恨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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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般下去!我他他拉府还能走到哪一步?”他他拉老夫人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新月,竟除了情爱,旁的一贯不知。而她也多年不管家,如今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力不从心了。她倒是有心栽培珞琳,却发现,珞琳已经被新月给带坏了,竟同她一样,只会情爱。觉得庶务当不得大雅之堂。端的粗鄙且恶俗。
他他拉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竟是替儿子找了个搅家精。幸而,这婚礼却是没办过,这新月格格顶多算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而他他拉府,不过是个倒霉的包庇者而已。若如此,能否让皇上稍稍息怒?让和亲王,抬手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注1:饽饽便是饺子】
还原了一把真实的清宫过年生活,所以说,清穿需谨慎。
ps:本来想一鼓作气,写死一个,结果太困了,今天算了算,我已经连续加班28天,每天晚上11点多才能到家了。生活不易,且活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