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八年九月,富察氏产下弘历的嫡子永涟。
同年十一月,钦天监合了吉时:十二月初九。福禄得地,福星临门,多子多福之象,利嫁娶。
十一月末,正是那从宗室中精挑细选出的全福嬷嬷前来下定之时。一大早,那布尔便歇了朝,苦闷在家里。
瓜尔佳氏劝慰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便罢了。
雅娴一大早便被容嬷嬷催了起来,只见容嬷嬷忙的如陀螺般。不断地吩咐着伺书端盆子水进来伺候格格梳洗。伺琴快些给格格梳妆打扮。就连那伺画和伺棋都被命了去打扫院子。
雅娴含笑看着容嬷嬷不断地挑剔着待会儿要她穿的衣服。伺书却从外头进来道:“格格,福晋派人送衣服来了。”
雅娴一看,那一副竟是艳红色的,比大红色稍偏点子色。
容嬷嬷一看便皱了眉头,好久才叨叨道:“我家格格更适合大红色。”
雅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面前额头上已经爬满了皱纹的容嬷嬷,突然感觉深深的疲倦。
论情,她自是想要容嬷嬷永远陪在身边的。但……
她终是叹了口气,叫丫鬟们都下去。方对容嬷嬷道:“嬷嬷,额娘年龄越发的大了,雅娴即可就要出嫁,总觉得放心不下。嬷嬷是雅娴最为信赖的人,若是嬷嬷能替雅娴留在额娘身边照顾。雅娴便可放心大胆地嫁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只可惜容嬷嬷却是个不知变通的。她语音刚落却只见容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朝着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氤氲着浓浓地绝望:“格格,老奴天生命苦,是个克夫克子的寡妇命。格格若是不要老奴了,老奴自己回家便是了,决不敢让格格为难。”
雅娴被她这话一说,眼圈儿瞬间红了: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没按系统的指令行事,身子骨太弱,三天两头的吐血吓得容嬷嬷寸步不敢远离。就连丈夫流连花街野巷都不知道,害的家里的幼子竟活生生被饿死……
果真她是太自私了,竟想着怕容嬷嬷脾气耿直,唯恐将来惹出了什么祸事。便想将她留在家中。
雅娴责怪着自己的虚伪与自私,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妇人,心头更加酸涩:罢了,大不了她再多长几个心眼,横竖护好了容嬷嬷,别让她受委屈就行。
心头有了主意后,雅娴方不顾容嬷嬷阻拦搀起了她:“雅娴方才只是玩笑之语罢了,您是雅娴的奶嬷嬷,雅娴怎么会舍得留您一个人在外?”
容嬷嬷眼中还是有些许不安,但却已然看上去比方才好多了。
“只是嬷嬷,”她又道,“那宝亲王府却比不得家里了,处处勾心斗角,嬷嬷今日的话可不能再提,那大红色,哪里是我有资格能穿的?”
容嬷嬷闻言眼神黯了黯,正想说什么时,又生生地忍住了:“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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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拿着那彩礼单子扯着喉咙道:“……金带环、手巾、荷包耳挖筒等配饰一份,东珠珊瑚金项圈一个、珍珠大小金簪各三支、衔珍珠的金耳饰三对,嵌东珠二颗的金耳坠三对,金镯二对,金银纽扣各百颗;狐皮袍一件,獭皮六张,貂皮、獭皮、狐皮数十张,绸缎一百匹,棉花三百斤,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若干……”
两位全福嬷嬷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布尔和瓜尔佳氏。
那全福嬷嬷乃四世同堂,膝下儿孙无数之人。承载了浓厚的福气。而今站在雅娴面前的这两位,全都是大有来头之人。左侧的这位,是先帝的小公主,右侧的那个虽没有皇族血脉,但却是瓜尔佳氏这一支最头上的老太太。
这样的阵容,只怕只有皇上大婚才有的起了。瓜尔佳氏脸上忍不住就有了点子笑意,唯独那那布尔,脸沉得仿佛有人欠了他钱不还似得。
两位全福嬷嬷送了彩礼过来后,便要去相看新人。
瓜尔佳氏热情满满地亲自引了两位全福嬷嬷去了雅娴的闺阁。
饶是这大半辈子见过不少美人,在见到雅娴第一眼时,两位全福嬷嬷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其中一个脸上不由得带了笑容:“小格格长的真好,像极了本宫的小孙女。”
雅娴端坐在床上,闻言只是轻轻地欠了欠身:“谢公主夸奖。”
两位嬷嬷越看越满意,分别将玉如意和金锁放进了她摊在膝上的手心中。
那玉如意,自不必提,乃是吉祥如意之兆。而这金锁,却是锁住福气,同时,也将污秽之气锁在外面。
两位全福嬷嬷下完了定,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儿。方才离去了。
雅娴起身,将那玉如意并着金锁扔在了床上。扔掉头上的旗头,撕□上的水红色袍子,踢掉了脚上红色并蒂莲的绣鞋。赤脚走到窗前,开了窗户,迎着那烈烈秋风吹拂着。
“格格。”容嬷嬷推开门见她那样,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
雅娴转身一笑:“如何了?”
那风吹起她散落在身后的乌发,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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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宫。
熹妃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来。
昨儿个,那在弘历府里的钉子告诉她,这些日子,富察氏是越发不得宠了。
这怎么行?她是讨厌富察氏没有错,但是她更讨厌的却是高氏!
每次见到高氏,她都会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她恨透了高氏那副娇滴滴妄想和自己学习的丑态,虽然之前是陷害过富察氏不假。但那时是富察氏得宠,她怕儿子心长在了那富察氏身上,所以不得不帮扶了高氏。
可如今,富察氏嫡子都生了,弘历却还一心念着高氏。她怎能不急?
若一个男人,为了一个不下蛋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这男人……不,不行,儿子是她生的,必须要孝敬她。这些个女人再狐媚又如何?她却是不信自己逗不倒她们。
看着桌上那封书信,熹妃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高氏,没想到吧,你以为,这天下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了?你的把柄,可还在我手里呢。
“宝亲王到!”外头眼尖的宫女子忙喊了一声。
熹妃立刻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出来,见着儿子走过来,便伸了手,无助的朝着儿子:“弘历,这该如何是好啊!这样歹毒心肠的女人……”
弘历心头反射性的一突,首先想道的却是:她又是看谁不顺眼了?
熹妃一边伤心地抽泣着,用帕子捂了脸‘呜呜’的哭。一边指了指桌上那封书信,并把它轻轻往弘历身边推了推。
弘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拆了信。
那信里头的内容,令他诧异万分:他最初的时候也怀疑过富察氏是不是被谁故意害了,否则一场普通的雷雨,又劈死人,又劈烧街道的。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他前些通过自己的势力和人脉,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却没有熹妃手头这份清楚:不知,熹妃手中的势力比之粘杆处如何?
熹妃见他不做声响,以为他太过震惊,便自己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那高氏看着善良无比,额娘前些个儿还老劝你去她房里。谁知,谁知,她竟然是这种人!一想到这种人居然和额娘最疼爱的儿子同床共枕,额娘就觉得不寒而栗。”
弘历知道她是在给高氏上眼药,也不说穿,径自看着她继续做作。
熹妃自己哭闹了半天,却见弘历不为所动,相反还一脸深情的样子道:“儿子不信,儿子相信自己的眼光,儿子相信自己的心。儿子相信,素娥一定是无辜的。”
熹妃当即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又听弘历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素娥对他的真情’。自此将高素娥放在了心头一号敌人的位置。
弘历同熹妃再叨叨了几句。方带着对高氏的‘无限担心’去了。
他刚一出宫殿,便叫了吴书来:“立刻派人去查高素娥同三年前的富察氏成为不祥之人的事有没有联系。另外,让人监视高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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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九。
雅娴低着头,在满目刺眼的红中慢慢跪□去:“女儿祝阿玛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那坐在藤椅上的那布尔早已红了眼,他偏过去了一息。再次回头看向雅娴:“赏!”
身边的那丫鬟忙上去将准备好的红包塞到雅娴手中。
“今儿,你便是要出嫁了,”那布尔道,“出嫁之后,你须知敬重夫君,懂事明理懂的……懂的与你那些个……共同侍奉夫君。”
那布尔说着,便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雅娴低头应是,再拜了拜,却是拜别瓜尔佳氏:“女儿祝额娘,青春常驻,寿比南山不老松。”
瓜尔佳氏眼圈儿却是早已红透。她死命咬着牙,不哽咽出声,良久,方道:“雅娴,额娘愿你这一生平平安安,喜乐安顺。”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惹得雅娴和那布尔眼睛都有些开始发痒。那布尔呵斥了声:“你这女人!大喜的日子……”
瓜尔佳氏第一次没有顾全他的脸面,不待他说完,便走到了自己女儿身边,从怀中摸出个厚厚的荷包:“这是额娘给你的贴己。”
那布尔轻笑一声,也摸出个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这是阿玛送你的。”
雅娴有些忍不住想要流汗:大喜的日子,送这匕首,真的合适吗?
就算她不想要这场婚礼,但也没有把婚礼变成丧事的打算啊?
伺画突然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回来:“格格,格格,外面开始下雪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到了三年前的富察氏出嫁发生的事。待发现,那雪越发再增大时,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伪更!昨晚发上来的时候脑袋已经不灵光了,所以早上起来查看发现好多错别字,于是立刻改了。
困的欲仙欲死,先请假则个,明儿实在没法更了。困死,猫要准备睡了。
ps:熹妃对雅娴是真爱啊!【扭动~扭动~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