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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深渊之下(1 / 1)

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檀木床、挂满了华美衣裙的精雕衣柜、以紫水晶为镜面的时尚梳妆台,这些刻满了记忆的东西在超阶魔法降临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伊莎贝尔的卧室里已经空无一物,有的只是来自深渊的混沌以及无法填平的乌涅华之殇。

“啊,又有新客人来了。”

混沌的中央,身穿大红色鲸骨裙的伊莎贝尔·格洛弗德对着顾实媚笑道。难以置信,身体强度只及普通人的她竟能在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

视界是扭曲的,声音也模糊不清。顾实没有理会搔首弄姿的伊莎贝尔,而是极具目的性地去寻找虞林夕的身影。然而,她曾经银白的近乎耀眼的灵魂已经被混沌遮蔽了光芒,只对灵魂敏感的顾实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在哪里?”黑暗的视界里有白点在跳动,顾实知道那是银白灵魂最后的微光。

明明是个患有夜盲症的半瞎子,却执拗地要在黑暗中追逐萤火。顾实无法分辨幻想与真实,他只能依靠对周遭事物模糊得可怜的印象去慢慢摸索。跨越空间、剥离时间,顾实花了不少的功夫去寻找,才终于站在了虞林夕的面前:

依旧是那张完美到令人嫉妒的脸蛋儿,上面的自信与骄傲不会被惊慌所掩盖。黑色的发丝飘飞起来,凝滞在半空。银白的吊坠挂在胸前,散发着永恒的柔光。虞林夕定格在了她自己所创造的时空里,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是静止的。她成了一幅时空画作,一具没有灵魂的不朽躯壳。

“不为她掉几滴眼泪吗?你们男人可真是铁石心肠。”伊莎贝尔不会知道顾实寻找虞林夕的坎坷过程,她更不会知道那俩人已与她间隔了无数个时空。

“以时空规则对抗超阶魔法,虽然保全了肉体,但灵魂却在劫难逃……”顾实久久凝视着虞林夕,试图在后者身上挖掘出一些名堂。

若站在职业先天的角度上分析,虞林夕现在的状态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她失去了意识,身体又困在自创的时空之匣内,身心被规则吞噬只是时间问题。退一步讲,即使有大能者可以解开时空之匣,也只是扬汤止沸,肉身被毁尚有重生的可能性,但若灵魂消灭,则绝无希望。

蓝色的魂火在顾实眼中燃烧,这传承自亚当的力量,能让他洞悉其他人无法触及的东西——灵魂。没有碎片,只有点点白光,标记着灵魂消失的轨迹。消失与消灭,只一字之差,却隔着生死。顾实知道,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他或许可以沿着白光,找回虞林夕的灵魂。

深渊,魔神佛拉士的领地。

幽晶丛生、岩浆翻滚、恶鬼横行,这便是大部分人想象中的深渊景象。但实际上,仅有极少数的地方还保留着那样的原始面貌,更多的则是被领主们按照各自的喜好改建成了千奇百怪的“主题乐园”。佛拉士——拥有着29个恶魔军团的大统领,便以其无穷之魔力将自己的领地改建成了“艺术的天堂”。

在这个时点,整层深渊都被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所统御:刻有“出征”、“胜利”、“和平”、“抵抗”四组大型浮雕的雄狮凯旋门;拥有古罗马教堂的壮观外形,但内部简朴的马德兰大教堂,以及各类秉承这一建筑风格的法院、银行、交易所和歌剧院。如果从高空俯瞰,便能发现这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法国巴黎。

素有浪漫之都之名的巴黎一直都是佛拉士的钟爱之地,为了使自己身临其境,他甚至会让魅魔幻化成市民,在塞纳河上游船,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漫步。不过此刻,佛拉士既没有流连于某处小巷,也没有对着某一标志性建筑发呆,他正提起画笔,挥洒着自己的艺术热情呢。

巨大的画板上架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名人类女子。女子未着衣物,只本能地用双手捂住了私密部位,然而纤纤玉手挡住不旖旎风光,这样的遮掩只会让人更想探究。她有丰满的胸脯、柔软的细腰和修长的双腿,怪异的姿势并不妨碍画笔勾勒出她黄金比例的身体。她有乌黑的长发、明亮的眼睛和白里透红的皮肤,未作完的面部并不妨碍观者想象她绝世的容颜。

“劳驾、劳驾。你能不能把脸露出来,让我完成画作。”佛拉士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他的记忆缺失症又犯了,只记得那张脸世间绝美,却忘了该如何画出它的全部细节。

你在逗我吗?躲在【π】里的虞林夕一阵无语,她即使失去了先天能力,也能猜到眼前的巨人是多么伟大的存在:他是伊莎贝尔的主人,拥有着撕开晶壁、在乌涅华施放超阶魔法的能力,他统领着整层深渊,是最强大的七十二柱魔神之一。这样的伟大存在,会需要第二眼来记住一个凡人的面貌吗?虞林夕不信。

“拜托了、拜托了。我真的忘记你长什么样了。”渴望完成画作的佛拉士竟然双手合十,一点儿都没有强者自觉地求起虞林夕来了。

虞林夕不为所动。她相信魔神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已经将自己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不单单是一丝不挂的身体,还包括隐藏在内心的许多秘密。她还相信魔神已经完成了画作,一旦自己离开π的庇护,精神和身体都将受到各种各样的诅咒。

“你好、你好。虞小姐,你还在吗?”佛拉士用手指戳了戳π的脑袋,提出一个诱人的交易。“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只要我一完成画作,就放你走,怎么样?”

果然被窃取思维了吗......虞林夕想。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暴露在魔神面前,甚至不应与其有任何交流,因为一切行动都将埋下因果,如果不想越陷越深就该保持沉默。但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离开吗?虞林夕觉得好可惜,她承认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可怕经历,但谁说不能变成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有多少学者曾梦寐以求与里世界的至高存在见上一面,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愿以偿。虞林夕注视着魔神,仿佛能够听到遥远的悔恨,此刻她下定决心,要以凡人的思想去揣测一个魔神!

“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虞林夕道。

“哦、哦,是我失礼了。叫我佛拉士就好。”佛拉士就像书籍中记载的魔鬼,在最开始总是平易近人。

佛拉士,排名第31位的魔神,曾以强壮男人的形象示人,可以使人隐身以及不死。虞林夕的脑中快速闪过《雷蒙盖顿》中的内容。当然,知道这些并不能让她在接下去的交流中取得优势,因为坠入二重幻境的她除了π以外一无所有,也就是说,她无法辨别“佛拉士”是否在说谎。

“尊敬的佛拉士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将我召唤至此的。”这个问题确实困扰着虞林夕,她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伊莎贝尔的魔法并不以杀伤为目的。

“我可没有召唤过你,是那两个小家伙自作主......咳咳!”佛拉士突然猛咳了几声,他意识到虞林夕是在套话,略微不满道:“话说,你虽然嘴上一直在奉承我,但实际上却傲慢得很,你是不打算让我完成画作了吗?”

他提到了“两个”,如果其一是伊莎贝尔,那么另一个又是谁?虞林夕觉得有一团阴云在头顶翻滚,乌涅华的水或许比想象的要深得多。“在下以为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您的面前会是一种亵渎,如果因此惹恼了您还请原谅。伟大的佛拉士啊,请忘了我那原始且丑陋的身体吧,看看这纯白的外衣,这由真理序列组成的奇迹,难道不比我的身体美上千万倍吗?”

“哦、哦,是我舍本逐末了吗?”被虞林夕一提醒,佛拉士审视起了圆鼓鼓的π。很快,他的目光由最初的疑惑变成了炙热,真理之盾确实如虞林夕所说,是一个奇迹!画笔从佛拉士的手中滑落,他将未完成的画作搁在一旁,拿起了锤和凿,近乎疯狂地在大理石块上复刻起π的形象。

成功转移了魔神注意力的虞林夕松了一口气,她利用片刻的喘息机会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这个地方摆满了表世界的艺术珍宝:《岩间圣母》、《草地上的午餐》、《维纳斯》、《圣母与孩童》、《汉谟拉比法典》......光是虞林夕叫得出名字的作品就不下数十件,还有更多的艺术品紧凑且有序地陈列于此。虞林夕看向还在埋头雕刻的佛拉士,她对这位魔神有了新的印象:他热衷的不仅仅是绘画,还有所有的艺术品。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佛拉士醉心在雕刻上,虞林夕则默默地看他挥动锤与凿。虞林夕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她是虞正的女儿,是常万山的干孙女,强大的援军或早或晚都会带她回家。她担心的是离开深渊之后的事情,佛拉士对艺术的狂热是她始料未及的,将他的目光转移到π身上或许是步差棋。如果他执意要将π留下呢?如果战斗不可避免呢?在盛怒的魔神手中逃脱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自己与救援队将背负多么沉重的诅咒......那样的诅咒,恐怕永生都别想再踏入里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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