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赛快跑几步走过去,“你睡好了?怎么样,我让毕维娅给你弄些食物吃?”
谢清璇摆摆手,“我自己做些菜羹随意吃些就好。不过,我要先看看你们昨夜做的弓。”
乌赛微微皱眉,天热了以后,谢清璇的食量也愈来愈小,这样下去,就算是有足够的食物,他也会把自己饿死!
“野菜都是女人才吃的,男人应该吃肉,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碰兽肉,天天吃菜吃野果这样怎么行?”
谢清璇摸摸鼻子,不知道该怎样与这个少年解释自己口味偏好的问题。
“那好吧,我自己弄些肉羹来喝,就别麻烦毕维娅了。”他只是不喜肉类,再加上已有长年茹素的习惯,并不是不能吃肉,到了这个地方,以肉为食定是少不了的,慢慢习惯也好。
乌赛又强调他一定要多吃几块肉,得到他的保证后,才带着人到了弓胚帐篷。
谢清璇拿起一把弓坯内外看了一番,用手试了试弦松紧,神色不明。
乌赛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以为自己指导族人做的弓出了错误,心里蓦然一沉,脸上的欢悦也迅速变为失落,沉默地低下头。
谢清璇见他如此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这些弓确实有问题,不过不是你们的差错,错在我。”
弓的模子是他按楚朝牛角弓来做的。
《天工开物》有载其做法:以竹和牛角为弓背中部的主干材料,以桑木为弓背两端的弰(注①)。弓背用一整条竹,而角用两截组成。桑木弰在末端或缺口,用榫孔将其与竹片穿插连接,弓的一面削光滑贴上牛角。
而这其中,竹木还要选秋竹,弓靶要用胶黏上桦树皮做暖靶。
弓弦是取牛脊处唯有的那根牛筋,晒干浸于水中,后为纤丝而成。北地女真族没有蚕丝,弓弦都是用牛筋所做。胶则是由鱼鳔、杂肠熬制。东海石首鱼鱼鳔熬成的胶其坚固程度胜于铜铁。北地则取海鱼鳔熬成胶。
弓弰系弦的部位要用最厚的牛皮或软木做成棋子形的垫弦(注②)。其作用如琴轸。
以上的材料,缺少一样都不成良弓。
且弓坯制成后还要置于高处烘烤,短则十天,多则两个月。待其彻底烘干后取下磨光,重新加上牛筋、胶等物,方为成品。
此地山林无竹,更遑论秋竹。还有桦树、桑木都没有,只能以他物代替。
竹、和桦树皮,还可用制木桶的白木枝干和其树皮来代替,桑木以弓木替之。只是这样一来弓的质量就不好把握了。
不过谢清璇方才看过,未烘烤过的弓坯有如此质地已算不错,只是弓木中含的水分太多,烘烤上怕是会难一些,否则很容易朽解。还有牛筋弦易吸潮松脱,旱季倒不担心受潮,若到了雨季如何防潮防朽则是难题。
看了眼木板上放置的其余几把弓坯,谢清璇让乌赛挑一把来试。
弓坯模子他是照蛮人的臂力估摸着弄的,以他没有内力相辅的情形下,要拉开这些重弓不太可能。
乌赛挑了一把最大的,按谢清璇指点的姿势将弓握于手中,右手施力将弦慢慢拉开,待弦张到极致,蓦然一松!
一时间,弓弦的反弹力将乌赛的手臂震得都有些发麻!
谢清璇有些遗憾手边此时没有箭,否则定能见识此弓威力。
想到箭,他不禁又有些发难,没有铜铁,也没有天然而成的箭竹,又以什么为箭头?单单是削尖的木条,威力太小不说,也未免与这牛角弓太不相配,辱没好弓。
乌赛不知他心中所想,一个劲地把玩手上的弓,他虽不知清璇用这东西具体要做什么,也看不出这东西如何捕杀猎物做武器,不过既然清璇让族人做这个,一定有他的道理。
吃过肉羹,谢清璇又去弓坯帐篷瞧了瞧,见族人已经做出二十余把弓,便让大家先停下手里的活儿。
此时牛筋牛角也用的差不多了,狩猎队虽一直有猎到红角牛回来但对于他们所需要的数量着实杯水车薪。
西那鲁的狩猎队统共三十人,艾狄现在带领的巡卫队十余人,剩下的人中十余人是女人孩子,十余人是年老或者体弱、身有残疾的人。
谢清璇让西那鲁的狩猎队留下十人与巡卫队和老弱妇孺一起留守部落,帮女人做腌肉熏肉。
乌赛带狩猎队的十五人去林子捕猎,而他则让西那鲁带着剩下的五人跟着他再次进林子找箭身和箭头的材料。
对于谢清璇的安排,乌赛万分不满,只是去找材料,他也可以陪着清璇去,为什么清璇选西那鲁而不选自己?
执拗起来的乌赛让谢清璇大为头疼,最后还是依着他让他跟自己进林子找材料。
几人这次去的是山岭东部,整座山岭东、北两部的树木最繁盛,猎物最多,平时狩猎队捕猎都是在相对安全一些的北岭。东岭以前乌赛偶尔也有去,不过每次去族人都会受伤,自己有时也会伤到。
乌赛只允许几人在东岭边沿找找,万不能靠近深处的林子。
谢清璇也没打算进去,日后有了弓箭,内伤痊愈后或许可以进去探个究竟。
将东岭外沿部分转了个遍,谢清璇也只找到了一种似柳似桦的树,诡异地是这种树上面还结着指甲大小的红果子。
反常即为妖,谢清璇虽想用此树制箭一试,却怕这树有古怪,不敢让乌赛动手。
乌赛见他一直盯着红果木看,以为他是想吃这树上的果子,便道:“这种果子我认识,味道很甜,没有毒,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取来?”
说完不等谢清璇回答,就后退几步冲上树木,抓住一把红果后立即退下来,整个过程不过刹那。
而乌赛退下来后,飞快地扑打着自己身上的兽皮,赤、裸在外胳膊和胸膛上已不知被什么东西叮出了数个红肿的包!
谢清璇心里大惊,仔细去看那树上,才发现结着红果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趴着无数蚂蚁般大小的虫子,只是那虫子全身棕黑跟树枝一个颜色,又是在太小,趴着不动时根本瞧不出来。
被乌赛惊了的小虫子不停的在枝干上蠕动,虫与虫相碰间还发出渗人的咯吱声。
谢清璇按捺住心中的惊骇,沉着脸看向乌赛,对方不知所觉傻笑着将手里摘到的红果递给他。
谢清璇气得简直想学九皇爷教训他那纨绔儿子一般,揪着他的耳朵大骂一通!
“你早知这树上有虫?”谢清璇面无表情。
乌赛点点头。
“这虫有毒?”
不知怎地,乌赛觉得自己伴侣问这句时语气有些……危险。
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觉察到对方身上的怒意,立即又补充道:“只要用水洗一洗,很快就会好了。”
谢清璇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乌赛,只要撒上一些黄香粉,任凭这虫子如何厉害都半点不敢靠近,我记得来的时候,大家带着的兽皮袋子里黄香粉都装地满满的。而袋子就在你的腰上!”
乌赛一愣,讪讪道:“我忘了……”
谢清璇冷睇他一眼,解了腰上的水袋,倒出一些水给他搓洗身上的肿包。
“我让族人辛苦在领地附近种那些药草不是为了看的,是为了能让族人用到。药草是珍贵,可如果为了节省而不用,那它们就是一堆废草。”
待那肿包经水搓洗后消了下去,他心里才松了口气,随即看也不看乌赛,捏捏掰掰那根被乌赛摘果时连带着折下来的树枝,直接朝其余几人道:“这种树可以用。大家往自身上都撒好黄香粉,把这棵树伐好我们就回去。”说完从背筐里拿出伐木的骨刀石斧。
乌赛赶紧也往身上撒了药粉想帮忙,却被谢清璇喝令站在一旁不能动。
明明一身力气却不能帮到自己的伴侣,那种滋味……
其他的五位猎手爱莫能助地看着他们酋长,随后大出了一场风头,不费多少功夫就将整棵树伐倒。
几人拖着树干回到部落时,西那鲁那队人还没回来,倒是部落里剩下的那些兽肉鱼类都被留守的人处理地差不多,只差长时间的晾晒或腌制工序了。
快到用午饭时,西那鲁那队人终于回来了,虽然带回来了不少猎物,各个身上都受了一些轻伤,所幸没有伤亡。
谢清璇动手做了一支箭模,照旧把制箭的步骤画在羊皮上,把任务分发下去。
西那鲁因为猎手受伤的事情,一直心情低沉地待在自己的帐篷里。
图亚帮着父亲处理了受伤猎手的伤口后,拿着伤药有些犹豫地进了西那鲁的帐篷。
听见有人进来,西那鲁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图亚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见对方没有制止,试着用沾了祛毒草汁的兽皮给他擦洗胳膊上的伤口。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就被西那鲁不耐烦地挥开!
图亚握紧手中的兽皮,垂首低声道:“帕尔已经和灵者说了,是他的错误才造成大家被红角牛群发现,灵者和酋长不会责怪你的……”
西那鲁没有搭理他的话,只是站起来径自朝外走。
图亚有点着急,“你的伤还没……”
“一点小伤,不擦药也没事,药草珍贵,图亚大人还是先帮助其他族人治疗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