磔狱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中间那张长桌上摆满了各类的美食美酒,即便这只是一个遍布阴霾,毫无生气的早晨。
孙三坐在长条桌的一头,看着大门口,在他旁边放着一支已经上膛的手枪。
他身后站着背着朴刀的古风,左手则坐着捏着扇子,脸色有些发白的铁沛文,在铁沛文的身后则站着有些紧张的黄盼山。
而孙三的右侧,坐着魏启明,吴硕海和刘靖远三人,这三人慢吞吞地吃喝着,似乎完全不被议事厅内古怪的气氛影响。
孙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将怀表扔在桌上:“古风。”
古风俯身:“大帅?”
就在此时,门开了,脸上挂着疲惫的唐安蜀和乐正贤站在门口,但也能看得出他们两人也有些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孙三起身:“唐先生,乐正先生,来的正好,就差两位就可以开席了。”
唐安蜀笑道:“孙大帅,您这是鸿门宴呢还是群英会?”
孙三看了下两侧,反问:“先生以为呢?”
唐安蜀走到桌旁,乐正贤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左侧,拿起筷子就吃喝起来。
唐安蜀喝了一杯热茶后,道:“大帅,如果您是白的,这就是群英会,如果您是黑的,这就是鸿门宴,是除了您和古副官之外,所有人的鸿门宴。”
孙三笑了,唐安蜀也笑了,随后桌旁所有人都笑了。
各怀心事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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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裘谷波走进了甬城都督府的大堂内站定,却发现除了被五花大绑的荣平野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憔悴不已的荣平野冷冷地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抱着胳膊笑道:“怎么?荣参谋,怎么被绑起来了?”
荣平野冷笑道:“裘谷波,你别得意,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但你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狡兔死,走狗烹。”
裘谷波上前:“荣参谋,我不是走狗,你更没资格当狡兔,你读过书,应该知道狡兔是狡猾聪明的兔子,你聪明吗?你一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浑然不知,到现在你都没有明白自己只是被杵着铁丝的皮影吗?”
荣平野皱眉:“你说什么?”
裘谷波笑道:“你以为,只是因为你想夺权的事情被傅大帅知道了,才被捕的?你想多了,你怎么可能夺权,你的这种幻想,都是傅大帅故意赋予你的,象你这种一肚子屎半肚子屁的家伙,真的是江浙衮衣地相?”
“裘谷波!”荣平野怒吼道,“我一定会弄死你的!我要弄死你!”
就在荣平野怒吼的时候,披着风衣的傅国栋从后堂走入,身后竟然还跟着换上军装的辛广运。
同时,池累尘也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从大门走入,走到门口的时候,池累尘停顿了下,看了一眼荣平野,这才在士兵的帮助下挪到旁边的椅子上。
随后,盐孙、雄黄、薄荷、苦参和千里光也走了进来,分散站在大堂的各处,安静地等待着。
“大帅。”裘谷波抱拳,行礼后又笑了,赶紧立正敬礼。
傅国栋抬手接过辛广运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裘捕探……”
说完,傅国栋也笑了:“你看,我也不习惯,还是老叫你裘捕探,裘排长,案子都破了吧?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裘谷波点头,环视了周围一眼:“大帅,我从哪儿说起呢?嗯,就从唐安蜀、伍四合和柳落渠三人被雇主雇佣去磔狱救魏启明开始吧。”
傅国栋一拍额头:“看我的记性,裘排长,你先说着,辛秘书,派人把伍四合和柳落渠接到这里来,他们也是证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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磔狱议事厅内,唐安蜀端着自己那杯茶起身:“大帅,圈子绕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吧,一开始,雇佣我、伍师叔和柳师叔去劫狱的雇主既不是什么冥耳、风满楼的人,也不是什么外来者,更不可能是傅国栋,而是您。”
唐安蜀这句话说完,在场者除了铁沛文和黄盼山之外,无一人吃惊,这完全在唐安蜀的意料之内。
铁沛文捏紧扇子,黄盼山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两人都清楚,这个事实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不可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孙三笑了:“先生继续,我洗耳恭听。”
“多年前,江湖上就已经传出魏启明在磔狱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期间必定发生了什么大帅无法控制的事情,以至于大帅立即着手布局,以魏启明为诱饵,在雇佣我,伍师叔和柳师叔的同时,设下层层陷阱,守株待兔。”唐安蜀说着看向了铁沛文。
此时的铁沛文就像被人殴打了一样,青一块紫一块,捏紧扇子又松开,反复几次,手中的扇子已经破了。
唐安蜀道:“不过按照时间顺序来算,最早入套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的铁参谋以及傅国栋身边的荣平野。”
黄盼山听到荣平野三字的时候,眉头皱紧,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跟前的铁沛文。
说话间,唐安蜀来到了铁沛文的身后,盯着铁沛文的后颈,清楚地看到那里渗出的大颗汗水。
唐安蜀接着道:“铁参谋是冲着《金陵简》来的,所以也知道必须先找到魏启明,这就是为何他拒绝了其他大帅的力邀,投奔了孙大帅,不过铁参谋聪明的是,并未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因为掩饰相反会让接下来的调查行动受阻。”
铁沛文不语,脸色十分难看。
孙三故作疑惑,敲了敲桌子,问铁沛文:“铁参谋,我记性不好,是这么回事吗?”
铁沛文尴尬地一笑,也不回应。
孙三看着他那模样笑了,笑容里全是鄙视和嘲讽。
“铁参谋来到磔狱不久,就发生了那件至今未破的密室替换案,一个叫梁世秋的革命党,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魏启明,此事在磔狱中闹得人心惶惶,大家认为不是闹鬼了,就是梁世秋会法术。”唐安蜀说着又走到孙三的身边,“但事实呢?真的闹鬼了吗?梁世秋真的会法术吗?”
唐安蜀虽是地相出身,跟随胡深学习了异术,也算是精通奇门遁甲,可从他拜师那天起,就从未遇到过真正的鬼神。他曾经问过胡深,而胡深笑着解释说:也许是因为他们师徒太过阳刚而致。
同时,胡深也告诫他:这个世界上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不一定就是鬼神所为,因为大多数时候,人比鬼神还要狡猾。
所以,唐安蜀在一开始就几乎认定,这件事与鬼神无关。
不仅如此,现场还留下了很多离奇的线索,墙面上似乎有写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梁世秋变成魏启明之前对着墙角诡异自语,还会不时唱歌,按照温三娃的证词,歌词中带有“陶冶精神”、“道德”、“西湖”、“桃李”之类的词语。
唐安蜀端起桌上的茶杯:“大帅,可否将温三娃叫进来。”
孙三点头,古风道:“温三娃!”
随后门开,温三娃走进,敬礼后站得笔直。
唐安蜀喝茶润了润嗓子,放下杯子走向温三娃:“温三娃,我现在唱一首歌,你听听是不是梁世秋曾经所唱。”
温三娃点头后,唐安蜀唱道:“人人人,代谢靡尽,先后觉新民。可能可能,陶冶精神,道德润心身。吾侪同学,负斯重任,相勉又相亲。五载光阴,学与俱进,磐固吾根本。叶蓁蓁,木欣欣,碧梧万枝新。之江西,西湖滨,桃李一堂春。”
温三娃一脸惊讶:“就是这首歌!”
然后他又朝着孙三的方向敬礼:“报告!梁世秋变化前唱的就是这首歌!”
乐正贤在一旁笑道:“还在说什么变化前呢?”
唐安蜀环视了一圈:“刚才我所唱的是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的校歌,也就是过去的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这是昨晚我与甬城方面联络时才知道的,也幸好是昨晚才知道的,否则,我一开始的调查恐怕就会偏离正确的方向。”
说罢,唐安蜀又走向铁沛文:“梁世秋唱这首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调查这件事的人偏离方向去查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我想,大帅早就在那里布置了另外一个陷阱,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到真正的调查方向上来,白白浪费时间。”
孙三并不说什么,只是慢慢喝酒。
铁沛文脸色更是难看,唐安蜀看着他的后脑勺道:“想必铁参谋早就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所以派人去追查了这条线索,不出意外,铁参谋肯定查到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的确有一个叫梁世秋的人,可这个人已经走了,不过走之前还留下了许多看似与磔狱有关系的,支离破碎的线索,到这个时候,聪明的铁参谋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吃惊地温三娃此时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唐安蜀笑道:“这件事就是利用了大家的一个心理盲点。因为不管是你,还是何大头,亦或者其他人都认定,钥匙只有两把,除了你们两人,其他人绝对打不开牢门。”
温三娃点头:“对呀,只有两把钥匙呀。”
唐安蜀看着孙三道:“因为开门将梁世秋替换成为魏启明的人,就是孙大帅和古副官!”
黄盼山惊愕,温三娃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已经明白一切的铁沛文满脸是汗。
其他人依然是各做各的。
吃喝完毕的乐正贤擦着嘴,观察着议事厅内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