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驰尽量轻地关了门，在黑黑的客厅里坐了下来，把本已松垮着的领带干脆扯了下来，半躺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不想动弹，这不是他回家最晚的一次，但是最累的一次。
最近的半个月，他的搜索半径扩大了两倍，当所谓的又一个“希望”自顾嗨皮不言其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注定还是破灭的下场……他的字典里没有回力无天，如果硬撑，至多一个季度吧，严酷而残忍，但确实是现实！
凌姨披了件外套，拉开门，漆黑中仿佛没有一点儿动静，摁开了客厅的一盏壁灯，凌展驰立马坐直了身体。
“您怎么起来了？”凌展驰尽力掩饰着疲态，“是晚上又睡不着了吗？”
“嘘……”凌姨说着指了指凌展驰的卧室，“小点声儿，曦曦睡着了。”
“她怎么没回去？”凌展驰有些吃惊，自从顾曦颜和他确定关系以后，反倒不再在此留宿，以往即便过夜也都是在凌姨那屋，今天是什么情况？居然“明目张胆”地躺在了他的床上，这色胆包天得真是出人意料。
“我们娘俩多说了会儿话，时间太晚了，就没让她回去。”凌姨在凌展驰对面坐下来，似笑非笑，“其实早就跟一家人似的了，还装着一惊一乍的，你不早就想这样了吗？”
“妈，您这还能不能含蓄点儿了……”凌展驰一边轻言“驳斥”，一边又看了看卧室。
“只要是能帮儿子，当妈的总是不遗余力的，”凌姨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展驰，“所以，不管有什么事，你不能瞒我。”
“……”凌展驰的目光停滞在凌姨的脸上，他能瞒得住顾曦颜，却逃不过老妈的眼睛。
“瞒着曦曦就够辛苦的了，我这里，你没必要。”凌姨说着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房产证，“现在也不在A市住，房子也没多大的用处，不如卖了，说不定能多顶些日子。”
“不行……”凌展驰拒绝地毫不迟疑，“我不瞒您，这段时间公司是有些困难，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个您收好，当初我说过的，那是给您养老的，动什么都不能动这个！”
“哎呦，你这个傻孩子呀，你先用着，我还等你给我重新买更好的呢！”凌姨把房产证硬生生地塞到凌展驰的怀里，“平时跟我说什么此一次彼一时，脑袋看着比谁都管用，怎么到正经事上就犯倔了呢？”
“妈,这事儿不用您操心，”凌展驰拿着那本房产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重新把它递给了凌姨，“这是我买的第一套房子，当时在A市是最好的楼盘，而且是给您买的，真舍不得！如果要动，也不是动它。”
“我知道你能耐，”凌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不上妈这点儿东西。”
“您说什么呢？”凌展驰急忙跟着站起来，揽住凌姨的肩头，“这种情况您又不是没见过，我来来回回多少回了，到最后不都没什么事儿吗？我天生就是在生意场上混的料子，这起起落落中最后谁能捡着便宜还不一定呢，至多是有惊无险，您就踏踏实实的，相信我。”
“你既然有动房子的念头，那就说明事情不小，如果我担心担心，你就能过去，我倒乐得担心呢。”凌展驰越是轻描淡写，凌姨就越是提心吊胆。
“哎呦，我错了，刚才是我用词不当，经不住您推敲，”凌展驰说着把凌姨推到她的房门前，“您真帮我的话，就乖乖地睡觉去。”
顾曦颜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道，薄被被扯开一角，凌展驰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边。迟疑了几秒钟，侧过身来钻到凌展驰的胸前，以至于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怎么了？”凌展驰很自然地把顾曦颜搂进自己的怀里，裸露的手臂感觉到了枕头上的湿凉，“做梦了？”
顾曦颜把头往凌展驰的怀里拱了拱，没有说话，眼泪顺着眼角一个劲儿地淌，很快便浸透了凌展驰的睡衣。
凌展驰一抬手开了灯，顾曦颜却攥着凌展驰的衣服不撒手，窸窸窣窣着鼻子，不肯抬头，“嗯，做梦了。”
听到顾曦颜还知道说话，凌展驰松了口气，右手揪了揪顾曦颜的耳朵，看见了那一脸的泪痕，手心手背地在顾曦颜的脸上抹来抹去，“今天大概是水龙头没关好……”
“讨厌……”顾曦颜重新把头窝回到凌展驰的胸前，“还不把灯关掉。”
“这么迫不及待？”凌展驰手上虽然熄了灯，嘴巴里却继续戏谑。
“你就不能正经点儿吗？”顾曦颜一巴掌拍在凌展驰的身上，又气又恼，天知道她每天有多担心他，他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
“刚才梦见什么了，哭成那样？”凌展驰重新躺下来，和顾曦颜面对面，问得一本正经。
顾曦颜怔了怔，刚才他和凌姨的话，她听得真真切切，心里也堵得彻彻底底，“我……忘了。”
“你呀……”凌展驰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糊涂得厉害，对吧？”顾曦颜用双手支起身体，自上而下地看着凌展驰，他当真是个会让人着魔的男人。
“我就喜欢你稀里糊涂的。”凌展驰说着眯上了眼睛，顾曦颜的声音总是软糯糯的，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富家千金带着万贯家财，哭着嚷着让你娶了她……”顾曦颜的指尖儿捋着凌展驰的睫毛。
“没戏，想都别想。”凌展驰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顾曦颜那黑漆漆的眸子，“反正不管是谁来，你是哪儿都去不了的。”
顾曦颜被凌展驰盯得有些发慌，“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今天是怎么了？”凌展驰依旧紧紧地盯着顾曦颜，如此心神不定的顾曦颜，他见过，但那些都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顾曦颜，“脑袋里到底琢磨什么呢？”
“就是，就是，”顾曦颜开始结结巴巴，“赵教授说，有个出国交流的机会，问我去不去……”
其实，赵教授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顾曦颜本是拒绝的，凌展驰现在处于特殊时期，不管他好也好，不好也好，自己是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所以在凌展驰跟前她只字未提。
可就在刚刚，在凌展驰和凌姨为房产证来回推让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刘明胜的建议再次“忽”一下子，冒了出来，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好像自己觉得那个诱惑力越来越大！
“好事情啊，为什么不去？”凌展驰笑了，“舍不得我吗？我保证乖乖的……”
“你都不问问我，是去哪儿，多长时间吗？”顾曦颜一副大跌眼镜的模样，“刚才还说我糊涂，转眼怎么就这么放心？”
“那你是去哪儿？多长时间啊？不管去哪儿，多长时间，跟着赵教授长长见识，顺便补补脑袋总是好事情。”凌展驰很配合地发问，顾曦颜出去一段时间也好，自己可以没那么多的顾忌。
“去欧阳逸宸他们学校，大概半个学期吧，比我有能力的都比我积极，人选多了去了，再说我英语也不太灵光，再再说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陪着你！”顾曦颜情急之下忽略了凌展驰的“取笑”。
“你到底还想不想毕业？”凌展驰叹着气问，“这回赵教授恐怕被你这不开窍的脑袋气得不轻。”
“怎么就不开窍了呢？”顾曦颜一头一脸的雾水，怎么陪他，他还不乐意了呢？
“你们学校的学术氛围是有目共睹的，竞争激烈也是有目共睹的，赵教授争取个机会也不见得多容易，肥水不流外人田，哪个导师不想自己的学生有所建树呢？你就这么随口一说，随手一摞，哪个捡了便宜另说，起码把赵教授弄得骑虎难下了，想想那可是你的恩师啊……”凌展驰看着顾曦颜忽闪忽闪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到了顾曦颜的死角。
顾曦颜张着嘴巴无话可说，“被你一说，怎么感觉情况有些严重？”
“我还只是往小处说呢，往大了说，你们学校每年评定各个学系的那些标准不是摆设吧，硬性条件有多严苛你是很清楚的，你把名额给推了，自然是有其他人去的，但那可不一定是你们系的，这关系到什么？从名誉到利益，从导师到你们，哪个不受点儿影响呢？”凌展驰好像越说越来劲儿，“不管于赵教授还是你，于公还是于私，你是不是觉得之前的考虑，随心所欲些了呢？”
“啊？”顾曦颜一脸的懵圈，“所以……”
“所以，赶紧的呀，明天就跟赵教授说去，哎呦，真是个傻媳妇儿！”凌展驰一把把顾曦颜拉下来，“还有，你这个小脑袋瓜，得省着点儿用，就别费精神一天到晚瞎琢磨我的事情，我跟你说实话，没我预想的好，但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糟。”
顾曦颜觉得在凌展驰跟前，自己整个人都冒着傻气儿，所有的镇定自若在他跟前都变成了蠢蠢欲动，所有的躁动不安没有一点能逃出他的眼睛，“谁是你媳妇儿？”
“早晚会是的！”凌展驰看着一脸傲娇的顾曦颜，抿抿嘴巴，“睡觉……”
顾曦颜听着凌展驰那轻微的鼾声，看着那梦里还紧蹙着眉头，他不曾向她吐露半点艰难，更没有一丝抱怨，一如既往的自信让她心安，滴水不漏的言辞让她惴惴，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所有的努力必定有收获，所有的积极必定有光明，愿自己的陪伴和温暖可以支撑他走更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