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麟的小院中出来,陶陌的步伐却是极为沉重。
他一边走在寨子里的石板路上,心里一边因为刚才唐麟说的话而更加愧疚。那位身材高大的狐面甚至吝啬起自己的目光,背着手站在窗边,头也不回的与他说了那句话。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既然师弟对那人抱以完全的信任,我这个当师兄的便不能再说什么,不然这多年同门情谊恐怕也要殆尽了。”
陶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他现在心中七上八下,一边是对白忘言从未动摇过的信任,另一边却是对从小到大关系极好的师兄的愧疚。若是其他事,他无论如何也会听唐麟的,但唯独这件,他做不到。
不苟言笑的剑客脸上,竟是浮现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这种非要在两人之中二选一的抉择,对他来说,竟是如此之难。就在陶陌闷着头走回那处吊脚楼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质地上乘的劲装,蓝眼卷发,正是澹台盈。神剑少谷主刚与阿莎在河滩边分别,正欲回去,碰巧就遇到了刚碰了一鼻子灰的陶陌,他见陶陌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是不意外,只是走上前去,揽过陶陌,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陶陌心口忽然涌进一股热烈,他努力对澹台盈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看起来略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唉,先回去吧!”澹台盈提议道。
而陶陌只是摇头:“师兄生气了。”
澹台盈叹道:“这也没办法,如今这情况……唉,为何就怀疑起白先生呢?”他这话其实说出来并没有太大底气,就算他之前为白忘言说话,也扭转不了他怀疑白忘言的事实。
“师兄对我很好,从小就是他偷偷带我去山下集市玩,这么多年,除去师父,我与他感情最深,”陶陌皱眉摇了摇头,“我也知道他为我好,但是我相信忘言。”
这本是惜字如金的黑衣剑客,在遇到白忘言的事情上就越发的话多,且说出来极为流畅,仿佛已在心中念过一遍。澹台盈心里早就看出这两人情谊已是非同一般,但事到如今,他也并不想做那个一语点破的人,只是又用力在陶陌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没事,只要陶兄认定的事,我自然会支持。”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忽然从天而降,出其不意的落在澹台盈肩上。神剑少谷主被那双锐利的鹰爪抠得皮肉欲裂,他赶紧给白鹰打了个手势,那鹰又拍拍翅膀飞到他面前,情绪极为激动地鸣叫着,向吊脚楼的方向飞去。
陶陌见到那白鹰初是微微一愣,但瞬间就拧紧眉头:“白忘言出事了?”
而澹台盈虽然快步向前,但神情略有些古怪,他回答道:“青霜只是在叫我们回去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回去。”
两人运起轻功,迅速向暂住的吊脚楼处赶去,推开门,敞亮的屋内却空无一人。
“奇怪,白先生呢?”澹台盈环视一周,又赶紧走到别处,可找了一圈却不见个人影,他内心留意了一眼屋内摆设,与自己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动,唯独那杯放在桌上的杯子换了位置。这吊脚楼内常年无人居住,虽是被打扫的较为干净,但仍是有股腐朽与陈木的味道,他在屋里走了一趟,却是觉得这股味道无意间好像变淡了。
陶陌叹了口气,他顺手将窗户推开,目光望向那浓郁的密林,不知何时,那林中的白雾散开了,阳光重新洒进林间,连林地上都被染成金黄。他将目光从林子里收回来,又看了看有些忧心忡忡的澹台盈,犹豫一下说道:“可能是出去了。”
澹台盈伸手摸了摸下巴:“可能吧,我去楼下看看。”
说罢,澹台盈就快步走到楼梯边,下到了底层。
神剑少谷主隐瞒了陶陌一件事。这白鹰自从跟他来到苗疆,为他捎来字条后,就被他命令着盯住那白衣书生行动,可不知是被察觉还是如何原因,青霜竟是因被什么东西混淆视听,才临时飞走,以至于那白忘言趁着这功夫离开,若真是如此,那白衣书生还真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但现在,澹台盈只想当自己是个傻子,将自己内心深处怀疑的一切封存起来。
这么想着,他伸手将肉干抛给白鹰,自己向清晨时分那满是黑暗的吊脚楼底层走去。
自澹台盈出去后,陶陌就坐在窗边,盯着远处的林子出神。他不知这事情到底算不算有进展,仅仅只是发现那密林从中的祭台遗址,遭人一路追杀,仅仅知道这村寨与那遗址均为信奉蝶母一族所有,仅仅知道这白雾出自那祭坛,却再没有其他线索。这其中一定有一件事可能将它们串联起来,但很可惜,陶陌无从得知。他忽然为自己的无能而悔恨起来,可当他将目光从脚下再移到那林子的时候,却是一下从椅子旁猛地站起来。
那是一个身着异装的男子。黑如瀑布似得长发在肩后披散,俊美脸庞过于惨白,甚至还透着一丝青色,一双桃花眼中透着极冷的光,这胸口戴着斑驳银饰的异族青年,就这么从林中直直地盯着站在窗前的陶陌。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陶陌连抠着窗框的手指都略有些酸麻,他实在难以相信,竟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人……若不是那人一头乌发身着异装,他几乎要以为那人就是白忘言!
就在此时,门开了。
“你这是到底去哪了!你这病还没好利索,不能乱走!”
“我自有分寸,少谷主不必担心。”
说话之间,这白衣青年与异域刀客一前一后的走进屋来,白忘言见陶陌猛地从窗边回过头,遮掩不住的惊恐流露在他的脸上,心下顿时一沉,但仍是笑着走到陶陌身边,目光也向外面望去,随口问道:“怎么了?”
当陶陌再向窗外望去,却只剩下一片幽深的林子。他惊魂未定,脸上虽是极力克制恐惧,但仍是靠近白忘言一步,使劲盯着对方的脸看。直到白忘言诧异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才将目光别开。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白忘言沉声问道。
“刚才林子那边,站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陶陌本来想说“一样”,但是现在看到白忘言的脸,他才忽然松了一口气,那人虽然与白忘言长得像,但仍旧是不及他。
一说“很像”,白忘言却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笑起来:“那可还真是有意思。对了,”他转向身后的澹台盈,“这出去一趟,有什么线索么?”
“确实有。”话到这里,澹台盈就简单地将阿莎说过的话讲出来。
看着面前这两人一问一答,陶陌的脸色却更加沉下来。他知道白忘言是故意将此事岔开,又看了一眼澹台盈,少谷主也像是并不关心此事一样。可那个长的像白忘言的人……陶陌并不觉得那人的出现是件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