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澹台盈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陶陌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他迟疑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哈,”澹台盈仓促的笑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脸,只是摇头,“罢了,若是陶兄的话,怎得也不会如我一般狼狈……”
见他说的悲凉,陶陌心中不忍,可对于他问出的这句话,连陶陌自己都是茫然不已。所爱之人,一直在欺骗自己?这种事,若不是亲身经历过,根本是难以说服现在的澹台盈。安慰朋友这种事情本就是天下极难,若是不能比倾诉之人的境遇更加悲惨,所说一切就像是高高在上似得怜悯那般,毫无说服力,反而会让说话者心生不满。为人处世本就是软肋,陶陌不禁皱起眉头,他思量半天,最终只好缓缓说道:“我……并无倾慕之人。但师父曾教导我,做事只要不愧于心,且不为所做之事后悔就好。所真是被人一直欺骗,只要我对曾做过的事不后悔,这就行了。”
“后悔……”澹台盈嘴角不由得一勾,但也只是苦笑,“陶兄倒也是潇洒。只是这情一字本就是个拖累,若真是能如此逍遥,大概是从未动过真情吧……啊,得罪了。”说到这里,澹台盈这才猛地收住话,忙充满歉意的拱了拱手。
“为何要道歉?”陶陌诧异。
“哈,没什么,”澹台盈笑了笑,“陶兄是逍遥侠客,断不会如我一般为情所困。”他忽然一拍脑袋,话锋一转,“哎,瞧我这般窝囊的样子!光顾着跟陶兄絮絮叨叨些儿女情长,还未问正事!咱们明日清晨离开一事,白先生可知道了?”
“嗯,”陶陌点点头,“他猜到了。”
“怕是一口同意了吧?白先生这人,从小就不爱给人添麻烦,越是这样,越是苛刻自己。等出了这片林子,咱们赶紧找个地方歇上一阵,让他好好养伤。”
澹台盈正说的时候,忽然是觉得一旁的陶陌表情越来越严肃,不知是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随着与陶陌相处时间的加长,澹台盈总觉得他最近的表情越发丰富,从一开始几乎没有什么变动的冷脸,到现在能辨识出脸上表露出的情绪,简直就像是冰河在春日近时初解开来。
是因为白忘言吗?可真是神奇。
“怎么,陶兄?”他问道。
被他问的一愣,陶陌脸上的表情瞬间收起,只是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有点耽误你,谷中的事还挺多的吧。”
澹台盈忽是一扬眉,陶陌这回答的遮遮掩掩,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兄弟不愿说的,他自然不会去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咱们哥俩谁跟谁,谷中事有父亲和姐姐们操持,我这想到外面散散心,不打紧的。”他冲陶陌眨了眨眼,笑起来,“若是陶兄觉得不便,我这就离开。”
陶陌抬眼看他:“你真想走?”
“陶兄果然觉得我碍事啊!”
陶陌脸上显露出些许惊异的神情:“没有,你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见他这尴尬又讶异的样子,澹台盈不禁大笑出声,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道:“哈哈哈,陶兄啊,你这人真是有意思!”
陶陌一脸莫名其妙,他是真不明白澹台盈这话里的意思,还当澹台盈真是想离开这,甚至还想了一番挽留的词汇,可现在对方的态度,分明是笑得前仰后合,跟方才与自己倾吐情殇的判若两人。
唉,只要他不消沉就好。陶陌这么想着,站起身来,对澹台盈道:“不早了,我先回去,明日还要收拾离开。”
“哦,好的。”澹台盈应了一声,却是在房顶上坐着没动,陶陌见他情绪平稳,便身子一晃,率先离开了。
清月高悬,风晃树影,神剑少谷主又是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之上,他长叹一声,将白日时藏在胸口的那张纸条摸出,透着月色缓缓展开。上面字迹工整娟秀,是他所识字迹,但映着月色,却是又渐渐与字里行间透出一行潦草字迹,似乎是慌乱之中所写。
此行凶险,小心白谨。
目光刚撩过这短短八个字,手就不由得略有些颤抖一下,不知是夜风太冷,还是穿的过于单薄。澹台盈再也不看这行透着月色的字迹一眼,慌忙撕扯掉纸条,用所带烈酒浇糊了事。
与澹台盈聊了半天情殇,陶陌坐在白忘言窗前,内心之中却只剩下对明日的担忧。
此时已是深夜,月色斜洒进屋内,铺洒在床边,就像是一滩银色的潭水。服过解药,这身中剧毒的书生终于是安然闭眼熟睡,不似之前那般难以入眠,而陶陌仍是如往常那般坐在他的床前守着。看着那诡异丑陋的纹路渐渐淡入惨白肌肤之中,陶陌终于是松了口气,师兄的医术果然精湛,既然这毒能够解除,那么撑过这林子,再休养一阵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这村寨中实在太过诡异,难免多想。
那被称为“僵尸”的人影和白雾,以及唐麟今日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奇怪。师兄肯定是为了自己好,不想让他插手此事,若不是拿解药当做条件,陶陌定不会就这么让唐麟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事。可越是思索,眼皮越是开始打架,经过这连续几月的奔波,已是劳累不堪,陶陌完全是凭借着对寻找解药一事的执念才能撑到这时,如今解药已得,白忘言身中剧毒已解,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脱力一般,脑中昏沉,就直接枕在白忘言的床榻边昏昏睡去。
这一晃,就到了第二日清晨,一夜无梦。
这大概是陶陌最近睡得最沉一次,没有梦见火焰焚天的场面,没有手拉手唱着奇怪歌谣的孩童,更没有……浑身是血的白忘言,有的只是黑夜般的沉静。当薄暮般的晨光抚摸着他的脸颊时,他才逐渐恢复意识,可当他揉着眼睛坐起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铺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而本躺在这床上的人,如今正坐在他身边,笑吟吟的望着他。
“醒了?”声音虽仍是沙哑,但那层有气无力的感觉早已消去。
陶陌刚想问出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噪杂人声,其中夹杂着唐麟低沉的怒喊,而那些声音犹如逼近屋门口的滚滚阴云。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传来焦急脚步声,门开了。
澹台盈慌忙闯进屋内,他见陶陌与白忘言同处一榻,起初愣了一下,但马上急道:“陶兄,你快来一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