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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力竭(1 / 1)

“阿陌,阿陌,起来练功了!”

春日温润的阳光,透过林间缝隙缓缓映照下来,透过半开的窗户,如同轻柔的手掌抚摸着脸颊。睡得正香时,这清脆的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开,他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起来,惊魂未定的看着床边站着的小孩。这小孩一身脏兮兮的麻布衣服,胳膊肘还漏着俩洞,似乎是被磨出来的,头发随便一扎成了乱糟糟的马尾,小脸也是脏兮兮的,一笑连牙都是豁的,但眉目之间看着极为眼熟。

还没轮得他伸手揉揉朦胧睡眼,就被这孩子的小手拽住袖子,一路往外拽出门去,他踉跄的跟这小孩身后,走进了那无比灿烂的阳光之中。阳光下的林间空场,慈眉善目的老者早已持剑等待已久,看见那小孩领他走来,对他温和笑道:“你来啦。”

他站在那老者面前,竟是呆愣无语。

可老者却未怪他什么,只是将手中带有长穗的剑一晃,收入鞘中,递给他,笑道:“今日,师父就教你这星明剑法的最后一式,阿陌,你可要好好记住呀……”

喉咙之中,顿时哽咽不已,两行热泪在眼眶之中流转而落,可他伸出去接剑的双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面前那老者与孩童的身影,逐渐与耀眼的阳光融为一体,明亮的将近灼伤他的目光。

那是他无比渴求的现在,是回不去的曾经。

“师、师父……”

“哎,师父在呢。”

那苍老,却又带着戏谑的笑声,就这么应着他梦中的呓语应答着。

从梦中猛然惊醒,陶陌真从地上坐起来时,却是浑身酸痛如同被撕裂,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没来得及去顾及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身子,猛地冲那回应的方向投去警觉的目光。明媚阳光下,一位玄衣老者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悠闲地将手搭着龙头拐杖,微风吹拂着他花白的胡子,而他似乎是颇为享受着这阳光与微风。

陶陌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不由得扶住了自己昏乱的额头,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刚与那重玄楼月鸣一战,在形势紧急之下,用出了星明剑法最后一式。这一式对用剑之人伤害极大,即使他全力维持清明,却还是难敌这剑招的凶险,就这么昏了过去,甚至梦见了那段久远的过去。想到方才那个虚幻的梦境,陶陌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那脏兮兮的小孩之所以看着眼熟,是因为那就是当年的自己!而现在,他没了师父,没了归处,也没了师父唯一留下的剑。

此时的他,恐怕什么也没有了。

自己这一剑用尽所有力气,但却未击败那剑痴楼月鸣,“行云”也自然将落入那重玄疯子手中,与白忘言这约定,也算是无法实现了。陶陌瘫坐在地,目光之中骤然失了神采,他不敢去想那人会有多么失望。

白忘言是个会将一切情况皆掌控与手中的人,就算是这么短时间的相处,陶陌已经被他那料事如神的本领所折服,可白忘言此时将这品剑大会护住“行云”的重任交于自己,却让自己最终用尽全力还是输了。该如何面对白忘言呢……

陶陌不知自己如今为何会纠结于这个问题,但此时,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对于那白衣书生还有所亏欠,但说是亏欠,他倒是希望这恩情可以还一辈子,不然,他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懊恼,悔恨与不甘心,一通占据了陶陌的心灵,他沉重的叹息,手攥成拳,狠狠地往地面上一砸。

那玄衣老者见他如此懊恼,不由得“啊呀”一声,尔后又是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意思,是因为输了,还是因为没拿到那行云宝剑啊?”

陶陌冷眼望向这老者,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出声。

“都不是?还是,都是?”老者笑着问道。

陶陌没说话,从地上翻身起来,准备离开,但他的动作却是忽然一停滞,竟又是生生的折回来,对这老者深深一鞠躬:“谢前辈出手相救。”

玄衣老者却只是笑:“这算什么相救,那重玄派的小孩还想与你结交,是老朽强行给你带出来的,你要是真想道谢,就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结交?那个疯癫不羁的楼月鸣?原来他还想与自己结交,但对于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结交的必要……

陶陌目光稍沉,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艰难的回答道:“都是。”

“哦?”

“用尽全力,还是输了,没拿到行云,不甘心。”陶陌简短的说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执着与宝剑神兵的,”老者摇头,“是与谁做了约定吗?”

“是。”陶陌叹了口气,他本不想与这老者再多聊些什么,既然行云没拿到,也该找白忘言他们会合了。这么想着,陶陌将灼华攥在手中,转身就要走,可当他刚迈开步子时,那股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猛然更加强烈,纵是他这种习武多年的剑客也不由得闷哼一声,顿下步子,缓缓屈下身,艰难的喘息。这是伤及五脏六腑的痛苦,那星明剑法第七式,名为破军,乃是极强极刚剑招,能顷刻之间破敌千军,但损耗用剑之人功力,若是贸然用出,重可经脉寸断力毙当场,因此非危机险情不以用。

星明剑法第七式多么凶险,这玄衣老者自然也是知道的。见这黑衣青年伤痕累累却仍旧硬是要离开,这老者忙一步踏过去,将他扶住。

“这人对你一定情深义重,否则你为何要用出这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玄衣老者叹气道,“莫非也是个痴儿……那倒也好,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那老朽便收了你这徒弟吧……”

可他这番话,却是将又陷入昏迷的陶陌生生从恍惚之中拽回来,黑衣剑客咬牙推开这老者的手,口中却已是含糊不清:“我有师父……此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师父!”

仅仅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就又是要耗费掉他所有的力气,陶陌从未感觉如此痛苦,不管是身体上撕裂般的伤痛,还是心中背负的极大失落与懊悔,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如同赤脚踏在刀刃上。

不过是领略了一番剑术,这玄衣老者是已经摸清了面前这黑衣青年的性子,他心中倒是惋惜,自己这独步武林数十载,多少剑客渴求学会他的一招半式,好不容易看上的苗子,却是割舍不掉那早已……

想到这里,老者不由得叹息一声:“松明子真是好福气……罢了,这拜师一事之后再说,你这强行用了自损的剑招,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会成了个废人……”

忽然之间,从西边耸立出深林的剑阁那边传来了异响。刹那间,白光自剑阁中向苍穹直刺而去,

白光冲天,玄衣老者看着那道白光,手中拐杖在地上狠狠地一杵,眉间皱出深壑:“这难道是……有人动了‘剑魄’?”

那刺眼白光映照在陶陌漆黑如夜的眸中,他忽是觉得心慌如麻,就像是某种异样的预感,此刻他也不顾自己身上的重伤,攥住灼华,用自己仅剩的力气运起轻功,挣脱开那老者的搀扶,如一道黑影似得向那白光冲出的剑阁疾奔而去。

玄衣老者站在原地,却只是摇头。凭他的功力,拽住一个受了重伤的青年人本就是轻而易举,但他通过剑招了解这黑衣剑客的性格,若是此时自己不放他走,恐怕日后就将再也无法接近他了。若是现在不放他,那么自己这一身绝世剑法,又要教给谁呢?

澹台盈知道,这回是真出事了。

被用来混淆神剑谷的消息蒙蔽了双眼,又逢品剑大会期间,神剑谷大部分守卫兵力都着重于部署在封剑池和大会会场之中,剑阁那边势必会守卫薄弱,加上剑阁钥匙需用口诀解开机关锁,但若是个少谷主朝夕相处的人,骗取口诀简直轻而易举。

加上澹台盈一向将阿凝视为亲妹,又是贴身侍女,根本不设防。

而就是这样的轻信,才酿成了如今大祸。

可她为何要如此这般……

澹台盈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对阿凝,甚至神剑谷对阿凝,没有任何亏欠,可她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是有人强迫与她?

想到这里,神剑少谷主忽是觉得心里宽慰了不少,既然是有恶人强迫她偷取钥匙,那么她便不是故意背叛自己,这样就很好,很好……

马蹄踏过通向剑阁的白石砖道,将雕着“剑阁”二字的石碑甩在后方,前面就是那伫立于深林之中的神剑谷剑阁。相比起江湖之中耳熟能详的品剑大会与封剑池,剑阁的名气略微逊色一些,但在神剑谷澹台氏眼中,这剑阁的地位可比那两处更为重要。毕竟,如剑阁之名,出于神剑谷之手,未有属主的名剑宝刀皆陈列于此,更是存放着铸造武器珍奇异宝,其中,有两件最为重要的宝物,为澹台氏代代家传。

一是那《千机录·卷二》,相传为一位先代机关师所著,但其中并非为机关造法,反而是铸剑图谱。其中详细描写了铸造工艺与技巧,并非使用凡铁俗材,而是要以“剑魄”辅助而成,那商秋暝心心所念的“苍玉沉霄”便是千机录中所记之剑。而这第二样,自然就是这剑魄。

身为下任神剑谷主,澹台盈自然是见过这剑魄,他取了剑魄的一点边角,铸造出了赠与陶陌的“灼华”。这剑魄极难融合,需要使用千机录中记载的巧妙工艺方可完成,灼华一出,霜刃之中光华尽显。而澹台盈当然也知道父亲打造出“苍云沉霄”时,那难以描述的奇异景象……

苍玉沉霄,千机录中所记之剑,又神剑谷主亲自取剑魄锻造而成,神剑初成,光华灼目,谷中剑炉竟是裂开一道口子,雪亮银光刺天而上,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环绕苍穹,刹那之间,这光华将其他剑都映得黯淡无光。

此时已是刻不容缓,澹台盈一扬马鞭,疯也似的从封剑池赶到了剑阁之外,可当他赶到门前时,却发现门边守卫已被一掌击毙,大门虚掩,机关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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