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这牢骚也发的差不多了,”墨三少爷长舒了一口气,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对两人说道,“经过这扇门,就是通向傀儡室的暗门了,如果……有人后来又将它打开的话,我们应该是能直接到达那里。”
墨彬这话中的意思极为明显,他说过,这密道中通往偃师阁的大门已经被他封死了,现在若是能通过这条密道到达偃师阁,除去一直挂着“夭折”名头的墨二少爷,又能有谁来完成此事呢?墨三少爷的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见到自己当年所做的机关门时,却仍是不愿承认,自己那早夭多年的二哥,竟然还活着,甚至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密道冗长,且极为低矮难行,若是两名少年,大概能很快的通过这密道,但相对于三名成年男子,还是过为狭窄。尤其是陶陌,越往深处行进,他就要越发弯下腰才能不至于磕到头。这段密道与之前那铺着石砖的密道相比,更为粗糙,没有铺着石砖的密道地上,竟被踩出了一条小道,白忘言皱紧眉头,他不顾白衣被尘土所染,低下身去伸手抹了一把那地面上的泥土,用手细细的捻动,忽然,他像是猛地在地上发现了什么,伸手将那处泥土掸开,露出底下反着烛火光芒的碎片出来。
那是一片指尖大小的铁片,墨彬看白忘言这副样子,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但当他看到那铁片的时候,忽然“啊”的一声轻喊出来:“陨铁片!”
白忘言摸出丝帕,将这块铁片小心捏起来,上面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花纹,他冲墨彬使了个眼色。墨彬会意,点了点头,将怀中的那块手帕摊开,露出里面的另一块铁片。这块铁片是之前从鲛人傀儡的发丝上找到的,两人将碎片放在一起对比,竟发现这上面的花纹有所吻合,应该是从同一物件上剥落下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白忘言用手帕捏着那块小铁片,陷入了沉思。
“嗯……陨铁的话,一般都是制作神兵利器的,“墨彬也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他琢磨着这两块小小的铁片,猜测到:“会不会是剑?”
陶陌也走过来看了看那两块铁片,摇头道:“不是。”
既然善于用剑的人都这么说,墨彬顿时也就放弃了剑这个猜测,他叹了口气:“仅有这小小的两片,很难辨别出是何物所有,我也只能说,这两块碎片的材料确实是陨铁,但其他的就说不好了。”
“我比较在意的,是它所在的位置,”白忘言指着上面的花纹,“这花纹脉络相同,应该是属于同一物件,只是那片在你鲛人傀儡的头发上,这片却在这里,这联系……”他揉了揉下巴,“你那傀儡之前存放在何处?或者说,那片湖水下莫非是……”
“是啊,是天阁,”墨彬肯定的回答,“我借用偃师阁机关将鲛人傀儡从人阁运送出来,控制它从闲鹄院旁的湖水游过来——闲鹄院是分配所有从人阁途径天阁运送出来傀儡的地方,闲鹄院虽是隐在竹林之内,但湖水下确实是天阁的位置,只不过是湖面向竹林延伸而去罢了,与咱们初见那片湖面同属一处。”
听墨彬这么一解释,白忘言沉默不语,他似乎找寻到了这两块碎片的出处,但是又难于确认,一时间无法启齿。
“怎么了?听你话里有话,”墨彬问道,“你是觉得这东西……跟我那些傀儡有关系?”
“但也仅仅停留在‘有关系’上……”白忘言叹了口气,他将陨铁片还给墨彬,自己将另一块收好,“继续往前走吧,我总觉得好像是忘掉了哪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上,或许到了天阁就能知道了吧。”
“好。”墨彬点了点头。
三人通过这冗长的密道,在这期间,白忘言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踩过的地面,想找寻关于那些铁片的踪迹,只可惜,除去方才那一片之后,再无收获。越往前走,墨彬的脸色就越发差劲,之前他还在勉强摆出一副随意的态度,但现在,他所有的表情都仿佛枯竭了。父亲惨死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就已重如巨石,他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条密道是不通的,他可以对其他两人说,这里无法通向偃师阁,墨杨并非白忘言与自己怀疑的那样,可他越往前走,心就越发沉重。从之前那被来回走动而造成的土路来看,想必是有人经常在此穿梭,因此地面才会如此这般,而白忘言伸手去捻那泥土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上面并没有积灰。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早已去世的墨杨,墨彬暗自咬着嘴唇,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前方就是死路,无法通行。
可事与愿违,当三人走到甬道尽头时,赫然出现了一方狭窄的小门,墨彬深吸了口气,他用手轻轻地触碰那暗门,终于是咬牙使劲推开,一时间机括转动,三人所站的地面顿时翻了个,毫无准备的白忘言险些就这么摔落到大理石地面上,可就在这么一瞬间,白衣书生就这么被及时落地的黑衣剑客抱住,以至于没有摔得那么惨。
“多谢陶少侠。”白忘言站稳,不慌不忙的从陶陌双手中退出来,冲他礼貌的道谢。而陶陌显然也没有什么表示,他将目光落在三人所处的地方,环视四方。
依旧是幽深冗长的走廊,两侧整整齐齐的站着面无表情的傀儡,那一双双毫无神采的琉璃眼睛却像是注视着突然出现在天阁大门前的三人,两侧烛火摇曳,映照在傀儡们煞白的脸上。而三人后方,就是天阁那扇高及屋顶的大门。
“这门是通往天阁门口的吗?”白忘言惊异道,“子文,你所说的能进入偃师阁之中,竟是直接进入天阁?”
“并非如此,”墨三少爷还在观察着他们来时的暗门,此时,这暗门已经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扇门,而墨彬就在这墙壁上仔细摸索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机关,他叹了口气,回答:“之前我们所修的密道虽是通向偃师阁之内,但也仅仅是能进入除了天地人三阁之外未上锁的屋子,这三间只有持密室钥匙才能进入,应该是被人改过了,只是我看或许是咱们触动机关有什么问题,这通道似乎能直接通进天阁之内,可是这机关……”墨彬皱眉不语,他又开始继续观察起这暗门。
灯火摇曳,陶陌向两旁望去,忽然觉得这其中有点奇怪。他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误闯天阁时,周围那烛火与现在是一样的,均是这种……
跳动拉长的烛火照亮了整条走廊,下一刻,那些傀儡的目光齐刷刷的向他看了过来。依旧是那一双双流转着烛火光芒的眸子,傀儡们从原本站着的地方走下来,向他一步步的迈了过来,就在这时,之前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瘦高人影也像是扭曲的怪物似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捅在自己胸口的那柄剑猛地拔了出来。
“陶陌,你逃不掉的!”那人裂开嘴,尖声大笑起来,被血肉所模糊的森森白牙如同某种野兽。
猛地将腰间长剑拔/出/来,陶陌冷静的看着面前那人,他心里很清楚,这又是幻象。面前这个人早就被他一剑捅死了,遗留下来的,只不过就是深藏于心中的梦魇而已。
就在此时,那漆黑的梦魇就这么挥动着手中利剑,尖啸着向他冲过来,陶陌微微一侧身,躲过了这毫无章法的一剑,但未曾想到,这剑竟是虚招,对方手一晃,这剑直接就捅进了他的肩头。一阵剧痛袭来,陶陌闷哼一声,硬生生的将那剑从肩头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猛地一上挑,眼看着就要刺进那人的身体之中。
“陶兄!别!”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呼,陶陌手中的剑顿时缓下,他略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身边的墨彬,而就在这时,他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白忘言。
锋锐的剑尖眼看着就要捅进他的胸口,对武艺一窍不通的白衣书生脸上带着略微的惊恐,他就这么呆愣的站在陶陌的面前。此时的墨三少惊慌失措,他刚从墙边冲过来,手里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是刚去取来这东西的同时,扭头看见了陶陌要一剑捅死白忘言。
陶陌慌忙还剑入鞘,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白忘言的眼睛:“对、对不起……”他想不出为何这白衣书生会被自己拿剑指着,这幻觉竟然能让人自相残杀?
白忘言显然也是被惊吓到,他这才从惊恐之中挣扎出来,平息了一下呼吸,冲陶陌摆了摆手:“无妨,你受了‘蜃香’的影响,”言罢,他转向迅速赶来的墨彬,问道:“找到了么?”
墨彬看了一眼陶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在陶陌眼前晃了晃:“怎么样,现在眼前还有幻觉吗?”
陶陌摇了摇头,但仍旧不敢去触碰白忘言的目光。白忘言也知道他现在尴尬的紧,转而对墨彬取来的东西仔细查看一番,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蜃香’,是从墙边那烛台取来的吧。”
“是啊,”墨彬将这包东西摊开,陶陌才看见,这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但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见陶陌满脸疑惑,墨三少爷便开口解释道,“这东西是一种迷香,据说是用蛟龙吐息的雾气制作的,无色无味,搀进烛火里能使闻见它的人产生幻觉。陶兄,你这两次都是被它所迷惑才如此这般,只是忘言,我不懂,为何现在咱们还会中招……”
“大概是已经被人盯上了吧,”此时,白忘言从刚才的惊恐之中恢复出来,他看似很随意的摇了摇扇子,望向四周,“这个东西被再次点燃,也意味着咱们几个已经跑不掉了。”
白忘言转过身来,郑重的看向陶陌,拱了拱手:“我与子文两人的性命,还要托付给陶少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