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姑娘很忙(1 / 1)

徐达钻进了自家闺女下的套里,每天下学吃了晚饭,便被缠着读宋史。

终于读到杯酒释兵权,仪华偷偷看着徐爹的表情。可惜徐爹一点反应也没有,孜孜不倦的给闺女将典故。仪华咬牙,这爹怎么就不能有点发散性思维呢?可能是这个故事的结果不太惨?毕竟只是夺取了兵权,没出人命。

既然如此,就再提点一下吧。

仪华忽闪着大眼睛瞧着徐爹问:“什么叫做‘成也萧何败萧何’?”

“就是汉初,韩信……哇啦~哇啦~……”

“可是韩信第一次不是真的造反啊,为什么要污蔑他?”

“因为刘邦……哇啦~哇啦~……”

“立下汗马功劳,最后却被杀死……韩信好可怜……”

仪华看了看徐爹,他终于陷入了沉思,脸色略严肃了起来,韩信就算不是要造反,刘邦依旧会杀他,开国功臣,功高盖主,威刚自在,刘邦是觉得韩信对自己产生了威胁,才要除掉他,至于那些无须有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

仪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又补充的问了句:“爹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又是谁?”

徐爹被闺女从思绪中拉回来,随口答道:“张良。”

“张良也是功臣啊,他后来也被杀了吗?”

徐爹又一次被自家闺女按进了沉思的大坑里,说了句:“没有,张良辞官隐退,得了善终。”

仪华再接再厉:“张良比韩信聪明。”爹爹,您要学习张良啊!

徐达转头看着自己的闺女:这丫头是妖精吧?

仪华: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呦。

不过,这丫头说的有道理啊,他不由的想到那些史书上的事,韩信,英布和彭越,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还算是好下场,鸟尽弓藏,闺女说的没错,张良比韩信聪明。

徐达点头说了句:“张良确是不愧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美誉,我等并不能及。”仪华见徐爹似有所悟,也算是去了自己一块心病,吐了口气道:“爹爹一样可以决胜千里之外。”

徐达轻轻摸了摸仪华的小脑袋,觉得自己真的要有所打算才行,所谓读史鉴今,至少不能居功自傲,不能张狂,要低调。

要低调。徐爹便越发低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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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头午,日头却十分足,阳光灼烧着青灰色的琉璃瓦,院子里的蔓藤也好似没了往日的青绿,几乎被烤的泛了黄。

仪华端坐在案几后面,握着笔写字,后背的衣衫有点被阴湿了。习字有些日子,她已经不用描红,可以照着先生的字开始写了。

学上的久了,仪华觉得这个宋濂,其实是个极正统刻板的人,他的教学理念就是“刻苦”。唯有刻苦了,方能出好成绩。

于是仪华小朋友悲催了,因为这个时候不流行“减负”,流行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一遍一遍的写字,直到她写的什么,自己都不认识了,才开始换下一个。你不能有怨言,任你求饶,卖萌还是打滚上吊,统统没用。

仪华觉得自己就要被宋濂折磨死了,这种机械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教育,她完全不认同。她觉得自己应该学点有意思的东西,就算不能寓教于乐,也不能这样死记硬背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就在仪华打算起来反抗的时候,朱二公子又一次先与她,站起来挑战了权威。他开始耍无赖——老子受够了,就是不写了,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仪华坐在位子上没动。不过她的心情很激动,她垂着头,眼睛却一直瞄着宋濂,脚趾头在鞋子里用力的勾了又勾:加油,朱二郎同学,我看好你哦!

宋濂是个学者,嗯,他很文雅。但是这种文雅仅限于他不被学生们激怒。现在一幅痞子相的朱二公子把这个文雅的人给激怒了。

“四郎,关门。”宋濂不动神色

仪华奇怪,为什么要关门?难道先生要放宠物吗?

四郎见识过宋先生的厉害,关门的时候留了个缝儿——总要给亲兄弟留条活路……

“把门掩好!”宋濂眼里是不容沙子的。

四郎向二哥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咣当”一声,把门掩上了。

然后仪华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情景,一个文雅的读书人,撸起袖子,抄起戒尺,追打着朱二郎同学。宋濂打的很随意,没什么章法,也没什么招式,不分位置,只有一条,打疼就行。一边打一边大呼道:“教不严师之惰!”

先生,发飙了……

哦,天哪!听着朱二公子的惨叫声,仪华不忍直视。

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勇敢的站出来反抗。她脑子里回放着这样一句话:若革命成功需要流血牺牲的

话,请自我朱二郎开始!

仪华默默的低下了头:请原谅我的自私与懦弱吧~朱二郎同学同垂不朽……

革命宣告失败,二郎被修理完了,变得服服帖帖的。仪华也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大家又开始进入了无休止的抄书中。很久以后,她依然怀疑,这会不会是朱二郎同学与宋濂先生联手打造的一台好戏?目的就是为了震慑自己。

怀疑归怀疑,书还是要接着抄。

抄书抄书,还不只是抄书,不禁要抄,还要能背。一字不落的反复背,直到仪华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复读机,才算罢休。这个时候仪华就惊诧的发现,自己背的东西已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思维,对,就是思维,而不是先前的死记硬背,而是渗入到了她的思想里。仪华惴惴不安的想:这个宋濂,是想给我洗脑吧?

仪华六周岁了,她着急的要死,她想创业。听起来多么可笑,一个六岁的小屁孩怎么创业?可是仪华觉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因为他爹又被派出去打仗了,这回打的是北元。

朱元璋这小子是想赶尽杀绝啊。

他现在的心思,任谁都猜得出来。他在为自己称帝扫清障碍。陈友谅灭了,张士诚灭了,南边基本上搞定了,最后还剩下一个元惠帝,现在在大都檐口残喘。

仪华咬着嘴唇,她很矛盾,既担心徐达会打败仗,又担心徐达攻无不克,真的扫平了障碍,那她家还能坚持多久?

她得抓紧时间。

很多事情急不得,越急越出状况,这一年,除了应付时常发飙的宋先生,还要苦练各种女红之类的技能,而且谢氏见她已近七岁,便还要她学着持家,仪华挺忙。

不过,没有最忙,只有更忙,因为她娘病了。

谢氏身子一向不赖,虽整日操劳也尽吃的消,不想这几日却是全身无力,本以为到了夏季人易犯困,也未理会,不想竟是连饭也没了胃口吃。仪华担心起来,嚷着要请郎中来给谢氏瞧病,谢氏只说并不碍的,一拖就拖出几日去。

这日终是拖将不过,一早便请了郎中到徐府来。

仲夏清晨,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琴叶榕的叶子在阳光底下一动一动的散着一层绿光,仪华歪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仰头看着自己小楼上,青灰色的翼檐高高翘起,衬在澄蓝的天空中,垂下来的风铎被风吹的当啷作响,这声音清脆悠远,似乎能带走一丝暑气。

正在发愣,知夏跑来。仪华见她一头是汗,便问:“什么事?这般急?”心下一紧,别是娘的病不好,当下脸色也变了、

知夏本是来找陈妈的,却不想仪华这么一大早便坐在院子里发愣,却是脸上掩不住的欢喜之色,只道:“夫人有喜了,小姐将做得姐姐了。”

仪华一愣,道:“你是说,我娘怀孕了?”知夏点头道:“可不就是,我这不是头一个就来告诉小姐。”仪华缓了缓神,亦是笑了起来,道:“我去瞧瞧娘去。”说着便一溜烟往谢氏房内跑去。

一进房门,便见谢氏坐在圈椅上,习秋在一旁伺候着,也是一脸喜气。仪华放缓了步子到谢氏近前,谢氏见她笑的合不拢嘴,轻笑道:“你怎么这样早?”

仪华依旧笑的灿然,回道:“昨儿不是说,今儿一早便要请郎中来瞧病?我惦念着,睡不实,就醒的早些。”顿了顿,直瞧着谢氏的肚子道:“仪华有弟弟了?”谢氏摸了一把她的头道:“还不知是弟还是妹。”

一旁的习秋接话道:“这一胎定是个男娃,小孩子说这很准。”

仪华黑线了,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能当真呢?要这么准,还要b超干什么?不过仪华觉得男孩女孩都是一样,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什么都无所谓。

嗷~仪华真的需要钱,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

谢氏笑的更开了。仪华想了想道:“娘亲平日未免太过操劳,爹爹又不在家,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家里添些人手,厨房上的人现在看着并不缺,可若是娘亲生下来,却是显得不够了。娘身边有知夏和习秋,我倒是放心的,只是怕月子里两个人终是忙不过来,陈妈又需跟着我,依我看就再找两个年长些妈妈来,一是年岁大,做事也稳妥些,二是她们也都生养过孩子,伺候起来才应手。”仪华略顿了顿,又说“爹爹一向不许多用下人,不过我瞧着咱家这家业也是一年比一年丰实起来,人手却是有不足,就说这粗使上的人,如今就只有两个,大门上也便只有一个看门的,二道门上并没有人看顾,我想这次也一并找齐了,若是大门上人有事告了假,也好有个照应。”

一席话下来,听的谢氏惊喜不已,这段时间自己是常把仪华待在身边,让她看看如何持家,没想她竟说的头头是道。

谢氏一把将仪华拉倒怀里,道:“好闺女,都是你自己想的?”

仪华心说:还用谁教?我想的还不止这些,碍着如今年岁还小,不好多说,不然,这个家真应该置几处买卖才是。

仪华咧嘴笑道:“平日里与娘亲在一起,这些事都是听娘这般说过的,便记下来,若是有何不妥,娘你指出来便是了。”

谢氏揽她入怀,道:“娘的好闺女,你才多大,操得这般心来,实属不易了。”

仪华却道:“女儿此时还小,倘若再大些,定要爹娘享上清福,再无需如此劳顿。”谢氏只当是孩童嬉笑之语,却也听的心下开怀,道:“持家自是好的,不过你好生出落着,长大寻个好婆家才是正理,我与你爹也便安心了。”

仪华笑道:“娘也要歇歇,待人手齐备了,便也不需如此操劳。”

谢氏点头,道:“只是这雇人也是麻烦,寻得好人还则罢了,若是寻了不妥的人,坑骗了东家的人也有。”

仪华眉眼一立,道:“谁敢!?”

一句话倒把习秋唬的一愣,没想小姐不过七岁,平日里瞧不出,竟有这幅厉害嘴脸。

谢氏倒是颇觉安慰,自己闺女是个厉害角色,总好过柔似病柳,女孩早晚要嫁出去,虽说自家门第不低,可到了婆家若是太软弱免不得被人欺负。

只要知道进退,厉害,是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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