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
拓跋坚原本翘着的嘴角落了下来,“她向我保证能帮我得到你,于是我便留了她一条命。”
说完,拓跋坚顿了顿,复又说道:“哦,对了,她现在已经不叫夷光,改叫拓跋玉儿了,是我最尊贵的妹妹。”
温静华的面色沉下来。
她还真是没想到,夷光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让拓跋坚忍住厌恶容下她。
如今的北氏使团当中,她作为太子殿下的妹妹,真可谓是一人之下。
就因为她能出主意让拓跋坚抓到她温静华。
可是,为什么呢?
温静华不明白。
“拓跋坚,我与你仔细算来不过只打过三次交道,你杀我还来不及,为什么想要···我被赐给你?”
她是真的不明白。
温静华前世作为大梁质子,在北氏见过拓跋坚无数次。
那时拓跋坚高高在上,嗜杀成性。
他漠视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母极为年轻便郁郁而终,后来是他赌命杀尽了自己的叔伯兄弟,才架空老王上,成为独揽大权的新任太子。
若单看数量,拓跋坚杀死的人并不是很多,比起楚凌恒的一场战争,那根本连零头都不到。
但拓跋坚给人的印象却比楚凌恒要可怕许多。
因为他杀人没有规律。
你完全不能知道他杀人的目的。
有时是为了夺权或者利益,但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他突然觉得不顺眼,就把人给提过来杀了。
温静华在北氏为奴的日子里,时常午夜梦回,甚至会做噩梦,梦见自己作为奴仆,被拓跋坚随意杀死取乐。
这样一个乖张又绝情的人,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
“你不明白吗?”拓跋坚对温静华挑眉笑笑,“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温静华愣住。
拓跋坚见状开心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傻瓜!何必要想那么明白?活一天是一天,我现在想着你,就要得到你,等我不想要你了,我就杀了你,只要我开心!”
温静华面色复杂。
用最单纯表情,说最残忍的事。
可温静华非但没有害怕,心底反而涌上无限悲悯。
拓跋坚所谓的活一天是一天,何尝不是预见了,自己难有善终。
北氏王室仿佛带着诅咒。
他们的王后永远会因各种悲苦,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王上则是会在盛年过去之后,被自己的兄弟或者儿子反噬。
拓跋坚的父母是这样,拓跋坚也会是这样。
这是无人能摆脱的命运轮回。
“你不开心吗?”拓跋坚问温静华,“那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我们很快就能到北安城了。”
说着,他竟蹲下去,极为自然的为温静华穿鞋。
温静华的双眸,剧烈颤动几下。
穿上鞋,温静华强撑着独自走几步,很快便腿软脚软,差点栽倒在地。
拓跋坚见状搀扶住她,有些迷茫的笑道:“我想,我现在有点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了···”
温静华凝眉看着他。
“因为你像我阿娘。”拓跋坚眉眼舒展,“第一次在雪地里与你拼命的时候,你那绝望的样子,像极了我阿娘临死之前···”
温静华被激一个战栗,身子使不上力气。
拓跋坚两只手都扶住了她,笑道:“如今这幅虚弱模样,又像我阿娘病入膏肓的时候了!”
温静华不知自己的表情是该欢笑,还是该悲伤。
拓跋坚却并不在意。
他兴致勃勃的搀着温静华,慢慢走到庭院里。
北氏的侍者们见状纷纷驻足侍立一旁,等到二人走出去很远,才敢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耐心体贴呢!”
“嘘!小点声!当心被听见,小命还要不要了!”
“可是这位大梁郡主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有她在,太子应该会少杀一点人吧?”
“但愿但愿啊···”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远远的低语一字不落的落进耳朵里,温静华有些紧张的转头看看拓跋坚。
只见他还是一脸雀跃之色,毫无发怒的征兆。
应该是没有听见。
温静华的提起来的心悄悄落地。
“我北氏的驿站是不是比你们大梁气派多了?”拓跋坚一脸得意。
“嗯嗯,”温静华不住点头,“我们大梁驿馆早就被你跟齐元慎派去的人一把火烧了。”
“他们放火了?”拓跋坚原本愉悦的表情瞬间阴云密布。
温静华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只要有自己在,无论是齐元慎还是拓跋坚,都不会放火。
因为保不齐自己会被大火烧死。
他们不会让自己死的。
温静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拓跋坚怒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听着拓跋坚语气中压抑的暴怒,温静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夷光。
不,现在应该叫做拓跋玉儿。
半张脸戴着面具的拓跋玉儿,很快被带到拓跋坚与温静华面前。
遭了她那么多算计,温静华这才算真正与她重逢。
“安乐郡主,好久不见。”拓跋玉儿道。
“好久不见。”温静华面无表情。
若不是现在手脚无力,温静华真想跳起来杀了她。
拓跋玉儿就像一只毒蛇,若不彻底打死,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趁机躲在暗处反击。
拓跋坚眼神盯着拓跋玉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弯刀出鞘,将她身首异处。
拓跋玉儿见状仰头一笑,“太子殿下,若是我死了,你能控制得了你身边这个人吗?”
一语止息拓跋坚暴涌的杀意。
拓跋坚紧抿双唇,不安的打量一眼温静华。
温静华照样面无表情。
“来人,送大梁郡主回去!”拓跋坚吩咐道。
侍者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温静华。
温静华被簇拥着走远。
“啊——!”
身后传来拓跋玉儿的惨叫声,以及拓跋坚压低了声音的威胁。
“别以为你能有点用处就肆无忌惮!我不能杀了你,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若是再敢伤害她,我会令你比现在痛苦百倍!”
拓跋玉儿的痛呼似乎被什么压制,声音降低下来,只余含混不清的呜咽。
温静华继续被侍者搀扶着前行,仿佛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拓跋坚远远瞧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仍开手中的拓跋玉儿,声音缓慢而低沉:“她过的开心你才能开心,若是上赶着添堵,我会千倍万倍回报到你身上。”
拓跋玉儿的右眼之中,尽是不甘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