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倚栏和荣儿也都听过关于景宁侯南华倾的传闻。知道这位南家家主,年少袭爵,情深款款,曾因为定亲的未婚妻暴毙身亡而卧病在床整整五年。后来娶了续弦夫人冲喜,病情才逐渐好转,但性子清冷,孤傲凉薄,哪怕曾经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可因为总是冷着一张脸,私下京中权贵圈子都被这称其为“冷面罗刹”。
但这次奉命伺候木槿庄入住的景宁侯和景宁侯夫人,无论倚栏还是荣儿,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都完全改变了之前心里的顾虑,因为侯爷也好,夫人也好,除了甜蜜便是亲密,两人如胶似漆,对待下人也并不苛刻,甚至好多事儿都不经下人们的手,只当做增加夫妻情趣的好事情罢了。
如此容貌般配,待人友善的一对主子,又怎叫人不喜欢呢?
可昨夜突然传来消息,说景宁侯夫人在祭祀池边不慎落水,本以为一夜过去应该无恙了,但一早天不亮,随着暴雨的到来,木槿庄内的气氛更是和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此刻,立在回廊忐忑等候的荣儿和倚栏,被南华倾这一喊,心肝儿都禁不住一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只赶紧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根本顾不得其他。
......
从半开的屋门进去,两人一眼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莫瑾言。
那惨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双手虽然在薄被之下,却明显是在紧捂着肚子,双脚弓起,一次,一次,明显她此刻正在在承受不小的痛苦。
再看南华倾,神色阴郁地仿佛要滴出水来。眼底,更有一抹刺骨的寒意凛然而出,将整个屋子都给冻住了似得,连呼吸也都凝滞了。
还有御医沈画也在。他虽然看起来还算冷静,但微沉的眉间透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沉重。
如此,互相交换了眼色,荣儿和倚栏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心下一凛,双双直接跪在了地上俯身不起。
“两位,还有侯爷,都请听在下仔细说。”
沈画也不耽误。直接先安排了南华倾:“侯爷,您手脚快,还请亲自跑一趟玉梨庄。找到里面的药童,告诉他,让他赶紧抓一副安宫止血汤。然后带上煎药的罐子,直接来木槿庄煎药。”
“好!”
南华倾点头,想也没想就应了,然后转身就走,似乎根本没有在乎外面的瓢泼大雨就准备冲出去。
沈画见状,张口阻拦:“侯爷,在下要负责沈贵妃的病情。还要救治夫人,您若是再淋雨着凉了,别说在下无暇顾及,那谁又来帮忙照顾夫人呢?您还是拿一把伞吧!”
说话间,沈画已经来到了门边,提起油纸伞。送到了南华倾的手边。
南华倾默默的接过伞,顺势又看了看莫瑾言,见她眉头紧蹙,只咬咬牙也没有说什么,撑开这油纸伞就出去了。
“这位小哥。”
南华倾离开后。沈画又吩咐荣儿:“请你守在厨房,一个炉子烧水,另一个炉子也起了,为我收集足够的炭灰备用。”
“炭灰?”
荣儿愣着,仰头看向沈画,半晌没动静。
倚栏却早已猜出来几分,扯了荣儿一下,喝道:“笨蛋,炭灰可以止血,是给夫人以防万一的,你赶紧了!快去啊!”
“哦!小人这就去!”
呆傻地应了一声,荣儿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冲去。
“奴婢呢,沈太医,奴婢做什么?”倚栏虽然急,可也不至于像荣儿那么傻,看向沈画,主动问了起来。
“夫人还未曾用过早饭吧?”
沈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莫瑾言,只觉得经历了昨夜,她仿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憔悴无比。
“之前侯爷让奴婢准备热粥,咱们小厨房原本备有一些粳米和红枣,奴婢正熬着呢。”倚栏赶忙答了。
“熬的浓稠一些,另外,可有红糖?”沈画又问。
“有的!”
倚栏点头,似是想起什么:“还有鸡蛋,沈太医,奴婢做一碗鸡蛋羹,并一碗红糖蜜枣粥送来给夫人吃,行么?”
沈画见倚栏如此细心,对她点头:“很好,你去吧。另外,尽可能准备一些干净的白布。注意一下,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陈姑姑等会儿回来,待她一来,你就和她一起回到屋子里,我需要你们两人的帮忙。”
见倚栏提了衣裙就匆匆而去,步子却极稳,沈画就知道此女应该是个用得上的,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半分。
身为大夫,沈画从十来岁就开始四处行医,后来更是做了大邑朝最年轻的御医。头上也顶着诸如“神医”之类的名号,所以对于莫瑾言的身体情况,无论是好的,还是快的,自己都有信心为其稳住病情。
所以反而令沈画担心的是,自己的医术,在一个女子面前,妇人面前,其实有时候是没办法施展的。特别是身在这浣花山中,一旦莫瑾言滑胎之后止不住血崩之势,若没有女子来帮忙为其清理,止血,外敷,那将会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儿。
还好这个倚栏性子沉稳,沈画觉得可用,加上陈娟,至少能够有个帮手,也不会自乱阵脚那就行了。
......
沈画有条不紊地安排好这些事儿,然后走到了屋中的梳洗架前,将一块干净的巾布叠成巴掌大小,直接沾了凉水,拧得半干了,便拿着来到莫瑾言的床前。
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莫瑾言,脸色苍白,容颜憔悴,甚至那雪白的床单和薄被都没有她的脸色那样白,心下极为不忍,只将叠好的巾布轻轻按压在她的额头,然后低声道:“你这是何苦呢。你都已经这样了,还坚持要亲口告诉南华倾事实,怕他从我这里知道了,会接受不了,会受到更大的打击......”
说着,沈画抿了抿唇,却是不想再“责怪”莫瑾言了,只摇头一叹:“真是个痴儿!”
瑾言感觉额头上凉凉的,整个人似乎都没有那么烧烫的感觉了,微微睁眼,侧了侧头,看着沈画就在身边,心里莫名的就安定了些,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来:“谢谢......”
“你何须对我说谢呢?”沈画别过她目光,只伸手搭在了莫瑾言外露的细腕上,心下一颤,有些不敢看她那双过分坚毅的眼眸。
“侯爷恐怕一时半会儿会难以接受我小产的事实。”瑾言说着,泪意难抑,只闭了闭眼,像是在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只有你才能劝他看开些。”
“南华倾不是你想的那样软弱,他会很坚强的,我只怕......”沈画欲言又止,三指按得更重了些,似乎有些把不明莫瑾言的脉,微沉了沉眉。
“怕他迁怒于沈家,和沈家挑明矛盾,激化已经脆弱不堪一触即发的局势吗?”瑾言脸色泛青,当然知道沈画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眼底露出一抹忧色。
又仔细地压了压莫瑾言的腕脉,沈画觉得有些蹊跷,甩甩头,将疑惑压在心中,这才站起身来,又从医箱取出了三枚银针在手。
回到床前,沈画看着瑾言,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和担忧,点点头:“沈贵妃已经无处可逃了,大内总管李良也奉皇上之命,要彻查沈贵妃曾经服用堕胎药一事。另外,沈贵妃为何要打掉腹中胎儿,是否隐瞒了真实孕期,只要一查敬事房那边月信的记载,再对比太医院她喜脉的纪录,就能分辨一二。所以过不了多久,最多十天时间,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的。到时候沈蕴凌作茧自缚,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沈家更会因此失去皇上的宠爱。所以,根本不需要侯爷动手,只需要等,就能看沈蕴凌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万一侯爷稳不住,轻举妄动,我只怕,会给沈家拿住把柄,反过来对你和侯爷都不利的。”
“所以......你,一定要劝住他!”
瑾言感觉沈画将一根针施在了自己虎口的合谷穴上,小腹的绞痛竟很快就止住了,紧绷身子骤然放松,呼吸也仿佛顺畅了许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等等,刚刚你说,皇上派遣了大内总管李良彻查沈贵妃的事儿?”
趁着此时屋中无人,沈画一边为莫瑾言施针,一边将昨夜的情形简单告知了她:“是的,李良统管内务府和宗人府,还手持皇上的御赐腰牌,昨晚已连夜启程回到皇宫了。哪怕是将整个后宫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因为皇上只给了他十天的期限。十天若不能查出个子丑寅卯,他李良的项上人头也就不保了。”
说着沈画并未发现莫瑾言的神色一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儿,眉间透出一抹焦急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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