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斯文有礼的南怀谷会如此替自己鸣不平,莫瑾言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站起身来,走到了南怀谷的面前,瑾言伸出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头,摇摇头:“别这样,怀古,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好吗?”
“嫂嫂,若不是您嫁给侯爷冲喜,他怎么能现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能考虑纳妾之事?南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礼仪传家的,做人,怎能忘恩负义至此!”下意识地,南怀谷反手将莫瑾言的柔腕握住,似乎忘了叔嫂之间该有的距离。
瑾言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冷静,轻轻脱开了被南怀谷捉住的柔腕,柔柔一笑:“怀古,我知道你是为我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但你看看我呢,我可有半分不乐意,或者不高兴的样子么?”
“嫂嫂,那是你胸怀宽广,为人大度,却不能代表侯爷纳妾是顺理成章的啊!”
南怀谷有些怒其不争的表情,咬咬牙:“嫂嫂,之前府里没人,您大可幽居于此,礼佛诵经罢了。可一旦侯爷纳妾,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府里,哪里还有您的地位呢?您不为自己,难道不为莫家考虑一下吗?到时候,京城之中,莫家恐怕会被指着鼻子嘲笑的啊!您就真的一点儿不介意?”
“怀古,侯爷纳不纳妾,已经不是我和他夫妻二人之间可以决定的了。”
话到此,抿抿唇。瑾言叹了口气,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提皇后的身体这一茬,只道:“你提到莫家,那你可知,沈家如今在朝中已经渗透了足够的势力,又有沈贵妃在后宫,一内一外,配合的天衣无缝。而南家却不一样。身为外戚,不得干涉政务,皇后有需要,也只能暗中相助,无法明里相帮,令得皇后虽然有孕,却在后宫之中孤掌难鸣。不但饮食作息要小心翼翼,还得随时提防有没有人对南家动手。而南家此时若能有尉迟家为助力,届时朝堂之上才能拥有与沈家周旋的力量。也能让皇后在后宫的日子好过一些。”
一口气说完,莫瑾言停住了,只看着南怀谷。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得懂自己话中之意。因为涉及庙堂险恶,后宫纷争,恐怕一时半会儿,他还有些难以消化得了。
“可您说的,都是对南家有好处的地方,您自己呢?您就一点儿没想反对?就算要借助其他家族的势力。这些年来,想要投靠侯爷的世家大族可不自少数,若是纳了尉迟如歌这样身份尊贵的妾氏进门,哪里还有您这位正牌夫人的位置呢?”南怀谷的确很不理解,语气也稍微重了一些。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无礼,而是想要点醒莫瑾言。让她想清楚什么才对对她来说最重要的!
“怀古,你还不明白么?这件事情,我没有任何立场来表态。因为只需要纳个妾而已,就能够给南家带来巨大的好处,所以,侯爷不会傻到去拒绝,也不能拒绝,你懂了吗?”
语气从轻缓变得生硬而严肃,瑾言说完这句话,觉得嗓子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伸手取了茶盏,一口饮尽,然后,便是整个清一斋都随之陷入了沉默。
终于看到莫瑾言透露出一丝情绪上的不满,南怀谷看得出来,她是介意的,只是,她看的太明白了,最终,还是以理智的考量战胜了情感上的考虑。
也罢,这始终是南华倾和莫瑾言关起门来才能扯得清楚的问题,但南怀谷去知道,莫瑾言从未曾与侯爷圆房,所以也谈不上夫妻俩人之间的商量了。
所以整件事,就像莫瑾言说的那样,她其实根本没有立场去表态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够资格。
“那侯爷,是真的要纳妾了?”想到此,南怀古脸色有些涨红,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似乎是在为莫瑾言鸣不平,比起当事人的平静,他似乎更为愤慨,更为震怒:“我倒要看看,一旦他纳妾的消息传出去,会不会被人指着脊梁骨来骂。嫂嫂,您还是再想清楚一些啊!”
许是从没见过南怀谷这样动怒,一旁的莫徳言有些吓到了,悄然往莫瑾言身边靠了靠,伸手轻轻拽住了姐姐的衣袖,小脸埋住:“姐姐,怀古哥哥他”
摇头,瑾言示意弟弟不用害怕,然后看向南怀谷:“怀古,你是个聪明人,既你觉得,我若是像你那样喜怒形于色,在侯爷面前又能够讨得什么样的好处呢?恐怕只有讨人嫌罢了。”
说话间,莫瑾言垂目,望向了山下湖对岸的西苑位置,语气听不出喜怒,与南怀谷愈加愤慨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日,我会以景宁候夫人的身份,请一位媒人去一趟尉迟家说和,若是对方不拒绝为妾,那此事就会定下来。所以,你也不用再多劝什么了,因为一切都定下来了。”
“姐姐,都是德言不好!”
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莫德言终于也反映过来,知道了事情的结果竟是这样,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就哭了出来:“德言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姐姐,对不起!”
见莫徳言这么说,南怀谷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能开的了。,因为他对南华倾纳妾这件事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他和莫徳言一样,在自责。
想想当初若是他不多嘴,将徳言的事情瞒住,莫瑾言就不会去找南华倾帮忙和解调解了。“尉迟家既然有心,若是不发生你这件事,也会找其他机会的。”
瑾言抬手招了南怀古,示意他帮忙先将德言扶起来,语气愈发温和,凑到徳言的耳边,不想让他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责,更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负担,否则,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其实瑾言也能看出南怀谷抑制不住情绪的根本原因,但她却并未专程提出来,只希望这句劝说徳言的话,可以让南怀谷也听进去,就信了。
但南怀谷心头的愧疚并非这一两句话,或者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的。看到莫瑾言在教导弟弟,南怀古也点点头,蹲下来看着莫徳言,表情略显严厉“德言,你姐姐虽然不想你有负担,但你也要清楚,以后在书院,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儿,都不是你一个人,你身后有莫家,有南家,牵一发而动全身。”
停顿了一下,南怀谷虽然知道南华倾纳妾一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可心里头一股股的不舒服,还是很难抹去,更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面对徳言,语气稍显急促,又补充道:谨言慎行,才是最要紧的,你可记住了?
“德言记住了。”
含着眼泪,莫徳言面向姐姐双膝跪地,十分恭敬地且慎重地磕了一个头,仿佛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长大了似的,原本憨厚的深情略有收敛,眼神也变得成熟了起来。
含笑对莫德言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清楚明白,瑾言这才端了茶,意欲送客:“好了怀古,你带上德言下去吧,也别着急回书院,留他在你的清漪斋歇会儿,也算是散散心吧。”
南怀古见莫瑾言对于侯爷纳妾一事,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淡然的态度,心里虽然有些不解,但却生出了几分敬佩。
想再说什么,又觉得有些多余,南怀谷只能叹了口气,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平静,一字一句地道:“嫂嫂,您也一定保重。有时间,怀古会来看望您的。”
目送南怀古带着莫德言离开清一斋,瑾言只觉得异常疲惫,示意玉簪守着院门,除非要紧的事儿,不要叫她,便独自回了屋,想要好好静一静,顺带梳理一下思路,毕竟未来的路还得走下去,怎么走,往哪儿走,如今半路杀出个变数,自己得好生应对才是。
第二天,莫瑾言就让玉簪去请了一位媒人,自己则亲手写了一封为侯爷纳妾的书信,然后取了一个碧玉手钏作为信物,让玉簪用一个檀香木的匣子装好,一并请媒人带过去。这样,也能表示自己的诚意。
按照自己承诺的那样,莫瑾言这样做了,然后,无论尉迟家答应,或是不答应,她觉得,这件事至此,便与自己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等到纳妾进门那天,最多让尉迟如歌来清一斋,给自己敬一杯茶,之后,该避世清修还是避世清修,自己也不需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
第三天,尉迟家果然回了一封信,外加尉迟如歌的生辰八字,由尉迟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带到了景宁侯府。
如此,两家的好事便订了下来。
虽然是纳妾,但尉迟家的女儿却是不折不扣的贵妾,尉迟家提供了一个宴请的名单,足足有十来桌,这让陈柏觉得有些棘手,毕竟纳妾不是娶妻,如此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有违礼制,对侯府的声誉,对侯爷的名声,也有些不好的影响。
但陈柏知道这几日侯爷的心情不会好到哪儿去,不敢那这件事去麻烦南华倾,想了半天,只得请了向姑姑一起,准备走一趟清一斋,请夫人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