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认真地点点头,说:“不管有多大的冤情,平民百姓若想见到皇上,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随意麒麟面现愁容:“谁说不是。”
“所以那些人答应你,只要你施用‘阳春白雪’,帮胜三捉到到我们,他们就会替你把冤屈申奏给陛下……”林放鹤淡然问道,“是这样吗?”
“他们说熟悉宫里的司礼太监。”随意麒麟眼色一亮。
林放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随意麒麟想了一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略显局促:“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不可靠吗?”
林放鹤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又会用毒,而且剑术也不比我差。我猜你一定还会唱那些动人的山歌,来打动或拒绝那些喜欢你的英俊的山寨小伙子——”
随意麒麟不明其里,忍不住开口问:“这和眼前的事有关系吗?”
“有。尽管你知道这么多,可是有一件事,你对它的了解还不如三岁的孩子。”
“哪有这样的事?”随意麒麟的脸略略红了,不服气地说,“那你说,是什么样的事?”
“官场。”
“官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放鹤两手据案,淡淡一笑:“沪上巨侠,自著有《兵器谱》的百晓生之后,江湖上最了不起的一个奇才余秋雨说过,这世上比偷儿更无耻、比乞儿更卑贱、比姐儿更肮脏的人,就是政客!你如果相信他们的话,那鸡蛋都能从树上摘。”
随意麒麟满脸惊异:“我不相信他们会说谎。如果答应了别人的事不去做,那不就是欺骗?”
“就算去做,这样一个闾里小事,怎么又能到达天听。”
“皇上就该为天下的百姓鸣不平……”
“可是皇上太忙了,他有许多国事需要处理。”林放鹤好言抚慰,说,“而且据我所知,最近有些事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常常为了批阅奏章,而忘记吃饭……”
随意麒麟张大着一对眼睛,不解地瞅着林放鹤:“一个开采矿石这样的小事,圣上不一定亲自去办,他尽可以把这些交给下边?”
林放鹤笑了笑。
随意麒麟着急,跟问了一句:“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得很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运转过程?即便皇上肯于过问的话……”
随意麒麟没有说话,因为对于官府运作这类事的程序,她不是很清楚。林放鹤靠在椅子上,两手交叉,一一述说:“首先这件事要经过工部和吏部合议,要调阅相关公文,核查地方官的呈禀,还有可能要召见采办矿业的负责人详谈。然后再合议,把商谈结果写成折子,递到宫中,交由皇上批复。批复回来,再合议,然后一个一个盖章。这个过程最快也得一个月。”
“一个月?”随意麒麟眉尖一蹙。
“一个月如果你都嫌长,那我已经不敢想象下面你该怎样锤炼自己的忍耐力了……”
“此话又怎说?”
“即便拿到了工部批文,可是你知道,除非情况紧急,比如战争或者叛乱这样的大事,朝廷一般不作紧急函件处理。”林放鹤叹了口气,说,“就是不会派驿卒不分昼夜、飞马传递……”
随意麒麟被他这一说,心里清楚了许多:“你是说这份公文在路上会走的很慢?”
“滇南离京城毕竟太远了。山水迢迢,五岭隔断,要是按正常的时间,此一去大理沐王府,大约要走三个月。”
随意麒麟又不说话了。
林放鹤转过头,看了看周边听他说话的缪汉武等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封口的青花瓷瓶,交与唐羽,“这个是解药,你把它分给大家……”
唐羽接了过去。
林放鹤俯首查看了地上的一摊血迹,又说:“估计那个胜三,这一下伤的也不轻?”
唐羽分发完解药,又走回来,将瓷瓶还与林放鹤,说:“大人,你是朝廷命官,难道就不能想个法子,救一救那些被驱逐的滇民?”
林放鹤摇了摇头,说:“如果按这路子走,谁也没办法。结局一定如此。”
随意麒麟面色戚戚,自忖一番,问:“几个月后,批文若是顺利到达边地,我和我的族人就能保住世代生活的居留地吗?”
“这个也难说。”林放鹤稍稍有些自疚。他仿佛从沉思中醒来,声调平缓地继续说,“沐王爷作为封疆大吏,对地方上的事情有便宜行事、处置之权,如果他不愿意停止开采,尽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支吾、搪塞,并申文上报。要是这样,扯皮官司,公文旅行,那时间可就没有限制了?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年……”
随意麒麟闻听,花容失色,陡然变得灰黄:“那我那些流离失所的族人又该怎么办?”
呆呆地愣住,半晌不发一言。
唐羽心中不忍,缓和了口气,对林放鹤说:“大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随意麒麟也道:“您既是朝廷中的大官,见多识广,好歹也替我们拿个主意。救人一命,胜造三千浮屠。何况数万之众?”
“让我想一想。”林放鹤抬手,按在额头,思虑了几回。忽然挺起身,一拍桌子,说,“有了……”
唐羽惊问:“什么办法?”
林放鹤沉吟一下,道:“老皇上驾崩不到一年,太子朱标即位薨逝才仅仅两月,国家尚在大孝其间。按大明礼法规定,平民百姓、王公贵族在三个月内一律不许婚娶、宴会、游乐。普天之下,一年之内不得开采矿藏,张灯结彩,不准搞大型集会……”
“我明白了。”唐羽也很高兴,插嘴说,“你是要用礼部这个约束,来迟缓沐王爷开掘矿石、边民搬迁!”
随意麒麟却犹如惊弓之鸟,半信半疑:“能管用吗?”
“一定奏效。”
林放鹤蛮有信心,靠在椅背上,大声说,“沐王爷虽然坐镇天南,自成一体,但是对于中央的政令和先皇之烈烈余威,还是忌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