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堡内寨张灯结彩,整个寨子近千号人,夹道围观,热烈欢迎了邢阳生一行人。
参观一番后,佟德全在自家的大院里拜了十几桌酒席,手笔不可谓不大。
众人几番欢饮,酒酣胸胆张,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一副官民同乐的光景。
游离和翟弼清、方怀远三人,在欢宴之余,却是分别坐在邢阳生两侧,全神戒备。
邢阳生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醉眼朦胧道:“佟寨主,本官刚刚仔细看了一看贵寨,似乎没有看到学塾啊。”
佟德全苦笑道:“不瞒邢大人,在老朽年少时,安西州还属于萧国故地,后来萧国势弱,又被大桓国纳入治下。老朽这短短七八十年的人生中,就两易其国。当年萧国时期,还极力推广各家学说,尤以儒、法、兵三家为要,等到大桓人来了,那帮蛮子根本不在乎推行教化,只知一味强征税赋,加上这些年一直兵荒马乱的,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寨子,也就没什么余力建宗族学塾了。”
邢阳生笑道:“如今天下太平,世道会越来越安稳的。我大随最是看中圣人之教,教化不兴,如何国富民强?贵寨距离圣山县城和安西城都不远,县学、州学都已陆续建立起来,寨中若是有好的读书苗子,还要多多送出去,切莫荒废了。”
“多谢大人关爱!其实,我等草民虽然没什么学识,却也是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再过两年就准备在寨中建立一间学塾,再从城里请一位先生来教授各家学问。”佟德全说道。
“如何甚好。咱们安西州的未来,可全在下一代身上了。”邢阳生豪饮一杯,大笑道。
在场众人闻言,各自举杯,齐声附和。
到得晚间,邢阳生喝得酩酊大醉,被游离等人搀入客间歇下。
佟德全醒完酒,特地来看了一下,连赔不是,见没什么大碍,这才不好意思地离去。
翟弼清没管好嘴,先在隔壁睡下了。游离和方怀远一起守在邢阳生的卧房外,喝茶聊天。
“你觉得如何?”游离笑问。
“还能如何?老邢做事看似随性由心,其实还是很有章法的。”方怀远磕着瓜子,笑道。
“怎么说?”游离滴酒未沾,只能干看着别人喝得尽兴,酒席上又要防止意外出现,无聊得要死,这时不免来了兴致。
方怀远笑道:“京城政事堂能选中他,自然也不全是因为吕安偏私,至少说明其他人对邢阳生的办事能力还是认可的。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一路过来,本地的风物人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且,坑冶司、道会司提供的一堆资料也都通宵达旦地阅读完了。据我观察,这厮的记忆力应该极好,难怪是个探花郎。
“最难得的是,他不但有一颗爱民之心,更知道庶民真正的需要是什么,这是很多眼高手低的儒家士子所不具备的品质。那些个书呆子,不能说没有为民之心,但大都缺乏来自社会底层的视角,好心办坏事者比比皆是。至于那些只顾个人前途之辈,就更不消说了。”
游离点点头,赞同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相比之下,身为安西州父母官的李自牧,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朝廷把这两人都派过来,只怕本身就有个考较、对比的意思吧,他们当事的二人显然也都心知肚明。”方怀远泯了一口寨中的青稞酒,说道。
游离见状,好奇道:“话又说回来,方大哥你一个万灵阁嫡传出身的方外之人,好像对凡俗社会很是了解啊。”
“这有什么?走得多,见得多而已。”方怀远不甚在意地笑道。
“还是不一样的。”游离正色道,“世间大多数能入修行一途的修士,有多少不自认是天命所归的幸运儿?这些人哪个不视众生为蝼蚁?像你这般愿意在民间修心的修行中人,可不多见。”
方怀远沉默了片刻,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母亲也是个凡人的缘故吧。”
游离闻言,心中有所猜测,适时地止住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已经晋阶了筑基后期,凝丹也不过是三五年内的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些事是没法逃避的。”方怀远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这次仙盟大会,也不知道老头子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不肯挪窝。”
“伯父来不来是不好说,不过,你那兄弟十有八九会代表万灵阁来参加仙盟大比吧?”游离笑道。
“随他便,不关心。”方怀远面无表情道。
“伤好利索没?”
“差不多了。接下来如果还有意外,就让我先来吧。压抑了一路了,老让你们两个小的顶在前面,老哥我臊得慌。”
方怀远话音未落,桌上的烛火微微一跳,二人举目对视,同时在桌边消失。
游离一步返回卧房,见邢阳生睡得四仰八叉,忍不住直翻白眼。
另一边,方怀远则默契地追出了寨子外面的一处山林里。片刻后,终于追上了来人。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穿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两根长辫显示是一名女修。
“来者何人?”方怀远沉声问道。
对方一眼不发,手中掣出一柄金杖,拄杖于地,双手掐诀不停。
方怀远见状,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游离所说的那个萨乌教地行灵者无疑了。没想到对方明明被打伤了,居然还敢回来。
想到这里,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毫不犹豫地召出终于大炼成功的本命法兵——万化伞。
万化伞是万灵阁的独门法器,以攻守兼备、变化多端著称。当这把黑黢黢的五尺长伞一现身,方怀远迅速打了出去。
他想速战速决,赶紧回援。
另一边,游离确认邢阳生没什么时候,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心思急转。
就在这时,他脚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只巨掌,一把抓其脚踝,就要将他往地下拉拽。
游离一惊,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有大半个身子落入地下。
这是遁地术!
他瞬间反应过来,正要掐诀反抗,不想两手也没入地中,无法动弹。
待得整个身子都被拽入地下后,意料中的巨大压力却没有出现,除了短暂的窒息外,并无不适。
游离如今的修为是筑基中期,这一境界又称“止漏境”,已能固摄精元,不使其泄露,并在此基础上初步学会了胎息之法,所以能够做到在短时间内不用呼吸。
感觉到那只咸猪手放开了自己的脚,游离并没有盲目地挣扎。因为哪怕他能够靠胎息之法维持战斗力,显然不能持久,因而能省则省,不能随便挥霍。
释放神识感受了一番,地下没有预料中的湿冷之感,反而有一丝淡淡暖意,而且不知何故,手脚虽然受限极多,却还能行动。于是,他立即取出身上仅剩的一道泥石符,贴在了身上。
待得符纸放出一道白光,游离便感到身周的土石迅速消融,为他撑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小空间,足够他自由活动了。
就在他思索下一个行动时,突然两眼一黑,瞬间头晕目眩起来。
神识攻击!而且是极其强悍的那种。
要知道,游离本身已经具备了心斋境的神识,且在同境中几乎无敌手的存在,加上犀犬残神的防御力,却依旧被这一击弄得心湖之中骇浪滔天。
这说明,对方的神识修为远在他之上,至少已经达到了第二境守一境!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骇,正要召唤心字印,不想心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嘿嘿嘿,老子要谢谢你,若果不是你对山嵬的灵魂造成了伤害,仅凭这点残神,老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鸠占鹊巢的。”
这个声音他并不算陌生,正是那曾经在自家兄长游大山的神魂中种下了一缕神识的桓獏。
关于桓獏此人,他曾特地向师兄刘在咨询过,知道他乃是萨乌教的右卫使,中层执事,手下直管着六部神使,且是一名实打实的金丹大修士。
没想到竟然被他给盯上了?
游离有些不解。因为通过刚刚的短暂接触,他确信先前拉他下地的是昨天交过手的山神使山嵬,这一下子就面对两个修为远远高出自己的高修了,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越是到这个时候,游离反而冷静下来。他心念急转,毫不犹豫地取出御神符,贴在脑门上,随后又迅速锁定了桓獏那稍纵即逝的神识波动,从眉心射出一支绿色的心箭。
那由他的心念具现而成的心箭,被他取名为天心箭。然而一箭射出后,却如石沉大海,失去了感应。
“嘿嘿,小鬼,老子的神识修为怎么说也是第二境巅峰了,你虽然也不错,终究还是棋差一着啊。这么美味的元神,老子就笑纳了。”桓獏阴恻恻地笑道。
游离听得寒毛直竖,就在深感绝望之际,心湖中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