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赐福!”
此刻,张鲁军的教众们正在进行着诡异而奇特的,类似餐前祈祷的活动。
在小山脚下,百座帐篷前,有不少口的大鼎里煮的可能是米粥,现在已经咕嘟咕嘟的冒出了香气,有无数装束和普通百姓不同的人,劈头撒发,身披黑色长袍,足蹬朱履的,见他们正双眼紧闭,手中掐诀念念有词的:
“正一守道,修住延洪,鼎元时兆,秉法钦崇……光大恒启,广运会通,乾坤清泰,万事成功……天师赐福!”
天师赐福?可哪知道,福还没有赐下来,灾先到了。魏延带着五百骑兵风驰电掣一般就冲了上来,打着醒目的马字大旗,杨任带的这些教众开始是吃了一惊,一看这旗号,心放下多一半,很多鬼卒都在嘀咕:
“马超的兵来的太巧了!这帮关西老,跟我们这儿呆了才一两年,我们什么时候开饭让他们摸个一清二楚。”
原来张鲁在汉中广筑义舍——就是大锅饭,谁要吃完全自助。马超的西凉兵刚到这地方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自助没有往回拿的道理吧?于是给当地教众至今还留下有深刻的印象。
他们还真就以为来的队伍是抢饭来了,最前面的几个鬼卒,还热情的跟人打招呼呢:“关西兄弟们,莫急莫急,饭马上就好了!”
“倭也,飧个球饭……”冲在魏延军队伍最前面的骑兵挺会演戏,也真有能人,操着流利的关西腔喊,“晴忙,鹅家马将将军找你们乡党有事情谝干传!”
“哦哦!有事说,那也得边吃边说啊!”
对面的鬼卒毫无防范,有的傻呆呆的迎上去要接马缰绳,哪知道人家并不是要饭,而是要命!没有减速!冲刺!
冲刺剩下的距离不到百米,魏延的这五百骑兵熟练的、运作划一的,从背后摘下反曲弓,搭上三棱透甲箭,仰射45度角,第一轮箭雨扑面而来,作为见面礼,最先死的鬼卒死前还在琢磨呢:“关西兄弟怎么能开弓射我们?”
“迎敌!快迎敌!”
杨任这才明白过味儿来,马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下死手来的!赶紧呼喊手下的兵,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可是吃亏的地方,在于武器在祈祷的时候放一边了,这时想起反抗赤手空拳和骑兵拼个球啊!
魏延甚至都没有想到,得手能得的这么痛快,自己这五百精骑兵,冲了过来,竟毫无阻挡!
他们在三四千人的大营里这通折腾啊,就跟希腊神话里的海神挥动着三尖叉一样,翻江倒海卷巨澜!
别看敌人人多,一乱起来人多又反而是累赘了!魏延他们是见人砍人,见鬼砍鬼!鬼卒?神鬼怕恶人!如今魏延他们就是最大的恶人!营帐前的大鼎也给掀翻了,不少鬼卒摔倒在热汤里,给烫得鬼哭狼嚎;营左右的火把把帐蓬也给烧着了,柴草垛子也都是火,更不用说东跑西撞,仍然没有明白过来的士兵了,蒙头挨打的滋味真不好受。
借着火光,魏延他们是看到了,这帮鬼卒真是王八偷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这形势,依着魏延的心思,恨不得就势把主将杨任一杀,把这支队伍彻底杀散了也就完事了。但他还真没有找到杨任。
杨任他当兵混了也不少年了,名望也不是白得的,在混乱之中焉能不知道保护自己的道理?早叫亲兵卫队围成圈子了。毕竟是正规军,不是流寇土匪,不是像黄巾军那样的农民起义队伍。危机应变,这都是在军中专门训练的。
被打个措手不及后,渐渐的有些兵也把兵器捡起来了,有的也上了战马,有的敲起警报,原地集结队形,弓箭手自动的去找藤牌手做掩护,对着魏延队伍放冷箭;长枪军、长戟兵三五成队一小撮一小撮的齐头并进:
毕竟来的是四千人的队伍,就算在那不动,你挨个杀也够累的,何况是军队?再打下去就要陷入“缠斗”。
魏延一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把大刀往空一摆:“撤!”
互相用事先教好的关西腔继续吆喝着,这五百人来得快也去得也够麻利,就像在这大营里刮过了一场西北龙卷风一般,大队很快的脱离了战群,向一个方向而去,扛的大旗仍然是那么清楚:马字!
给杨任的大营留下的,是一地的狼籍和鲜血,伤的哼哼嗨嗨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就是一动不动的死尸!
杨任那个恨呐:“马超!”
这声音是他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他作为本地军中的主要将领,一直对投降过来的马超有防范的。但谁能想到了马超会跟他先动真刀呢?军队中的事儿,谁不得有个防范,现在后悔了,谁叫你刚才那么热情呢?
“上马,给我追!我说来之前所有人都叫我防备你呢,你这条喂不饱的狼!果然你是投了刘备军了!”
等整好马队追了一程,杨任再找那个“马超”已经离得好远了。而且越追心里越虚,夜风一吹,杨任冷静多了:“来的到底是不是马超啊?据传说刘备派来的那个什么军师诡计多端,会不会是他冒充的马超来唬我啊?我听他们说的关西腔调,怎么不太地道呢?”
“是马超!没错,杨祭酒,”有个机灵的小兵从最前面跑回来,“属下一直跟他们老远,他们确实是奔着马超的驻地去了!方位咱们也早打探清楚了,是马超的营肯定没错的,要不然刘备军奔那去他们不是送死吗?那什么?腔调不对……大概是他们要混淆视听,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吧?”
“掩饰个屁!有打着自己的大旗掩饰自己身份的吗?”
“明天早上咱们不会当面质问一下吗?一切疑问不就都清楚了?”
“唉!”杨任这个窝囊恼火啊!这是什么事儿?
刘家军那边,冯习和魏延其实是同时动身的,但各自的方向不同。也是早早的到了马超的驻地守望,直到了天色黑得看不清楚人模样的时候,冯习才叫手下带的这百来骑兵擎着火把,敲锣打鼓的在营前叫阵。
马超吃了一惊,夜战这是一件非常有危险性的事情,一般都是要靠偷袭打冷不防,或者靠坚守自己熟悉的阵地来保持不败。盲目出兵的是傻子,黑灯瞎火你知道对方在使什么鬼花招?
连日来,他就纳闷了:“这个庞统,屡败屡战,开始时我赢得还挺高兴,后来就奇怪了,他打不过我,老在这儿磨什么呢?莫非有什么阴谋?”
不对!直到了现在,他这才醒悟到了庞统用意:他打的这是消耗战!
我这边虽然赢了,也死了一半来人了,眼下能打仗的兵,只剩下一千人了!
他庞统的人死光了,不是还有他主子刘备的人吗?那边始终能保证供应,而我马超,死一个弟兄,就再也补充不回来了。我带出来的都是以一顶十的精兵啊!这是我手里唯一的一点财富啊,我真拼光了,就彻底成了不名不文的穷光蛋了!我以后还怎么报父仇,血那家仇国恨,我这一腔热血将往何处去筛?
妈的庞统,你实在太阴了!
看营外,这来的冯习也太讨厌,带着不多人在那,灯火的亮儿能清楚明白多少人,大概什么样的兵,好像都缺胳膊少腿儿的,这样的兵来讨战?
但啦蛤蟆上脚面,不咬人恶心人,百来兵再残也有危险,在外边闹你说是防还是不妨,不妨他们就把工事烧了,破了,回头,说不定阴影处有大队的在外边等着呢!
马超的兵厉害就在于骑兵凶猛,这大晚上的若被庞统攻了进来,进行步下白刃战,那自己将完全失去战斗优势地位。还是像下棋一下,明吃亏的事儿,马超能干吗?
不能往下射弓箭吗?冯习早想到这个了,他们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盾牌,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射的箭也是花钱打的呢!是有限的,掉地上的箭冯习捡起来还能回收再利用。一寸一寸的凑,一点点的逗你,气人不气人?
所以马超还必须出去追冯习,怎么得让他吃个教训。带出去的兵少了天色黑怕吃亏,那就多带呗!
最后马超几乎倾巢而出,带着人马扑向冯习,冯习真痛快,话也不说,扭头就跑。马超又犹豫了,追还是不追呢?结果没追,但马超刚回去,冯习又回来了!
马超让八百人举起火把,一手抡马刀,这一路狂撵啊!恨不得把马鞭子抽折了也得要结果了冯习的老命。
冯习真够惨,盔也跑掉了,靴子都掉了一只,吊着半边膀臂,身上还又多中了几箭,总算没有把命弄丢,照原定计划带着少数残兵,全凭着旧记忆和感觉,闷头冲进了自家营门。他松口气,我总算完成军师交给的任务了。
心说,剩下的戏,得军师演了吧,军师原本说的好,他要靠什么“空营退敌”,现在布置的怎么样了?咦?!
惊魂方定,冯习环顾四周,直吓得“扑腾”一下,就从马脖子下面出溜下来了,差点背过气去!
后面的马超,以及他带来的八九百骑兵勇士,也都一个个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看到了眼前的场景,这弄得也太……恐怖了!
但只见,原本灯火通明的刘备军大营,此时漆黑一片!空空无人!只留下盏盏油灯,那若有若无的小鬼火,放着忽忽悠悠的光亮。每个营帐的边角上,全都挂上了白色的布条,被风一吹,那调子,真是显得格外诡异,凄凉!
特别是在营前的一块空地上,高搭起了座座的灵台。依旧是以白布为基调,有白布还扎了几个花朵的形状,不知道是什么更能耐的人扎了几个纸马香鹤,东汉蔡伦造纸,那时候纸是很少见的东西。若干蜡烛,油灯,那火光在风中堪被吹灭,却又一直吹不灭,全都一对对的,被整齐的摆放得很好。
细看那所谓的灵台,是以柴草粗粗搭起来的,灵台上躺着的——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死人!都是这些天来因战阵亡的将士。这是要追悼他们吗?
但见刘备军中的这位顶级的大军师,庞统庞士元,此刻的他光着脚,散着发,穿着白麻的衣服,敞着半边怀,正手持一把桃木剑,一边跳一种古怪的舞蹈,一边悲悲切切的哭喊着:
“儿郎们!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本来庞统长得就难看,又是晚上,又打扮成了这样,真是能考验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剩下的若干人,什么李恢马谡等等,还有几十名军兵,全部劈头散发光着脚,全身白衣,跪在死了的将士们前面,边跟着放声哭,边向空中抛洒纸钱!
“吁!”马超这边儿赶紧“喀嚓”把马齐刹住,面面相觑:他这是搞什么鬼,晚上阴气这么旺盛,哪有大半夜的祭奠的道理,对方主将可近在咫尺,杀过去还是不杀过去?
听那边庞统嚎着:“这场仗我们为啥要打得这么惨烈啊?!我们哪来的那么多的仇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