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样好色如狼,胆小如鼠,吃睡如猪的小家伙,平常看到别人擦破了皮,流一点点血,都能被吓得整个兔身打哆嗦。
而当她看到自己被划伤的皮毛,却丝毫不留一滴鲜血,反而被一团莫名黑气紧紧缠绕在伤口时,缘何却是能笑嘻嘻地捂着伤口说,不疼、不痛?
幸好她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伤口很快就会痊愈,而且丝毫不留下一丝恐怖疤痕,否则大家都无法不惊异那种诡异的景象。
也庆幸,大家都将她照顾的滴水不漏,除了五百年前,战奇硬闯花事谷划伤她之后,再也没有让她受过一次伤。
“我是九天第一琴医,一定会想到医治好她,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天青身影愕然僵硬,接近透明的清冷面容,惊慌茫然,张了张嘴好几次都想说什么,却无力地只能发出一片无语凝声。
眉宇低垂,掩盖了毫无生机的烟眸,仿佛一粟浮萍被丢入幽冷的大海上,永远飘不出那片黑暗深雾。
“三师弟,这千年来,我始终有一句未说出口。他曾用五十万年禁她长大,却什么都无法回应,最终一朝出境,从此万劫不复。难道你也要禁她永世在花事谷吗?”
“大师兄,你别逼我,你别逼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不会走上他的路,可是我只想好好护着她啊,她为他的苍生,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是不想她为别人而活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想让她为别人活,所以无止境地宠溺着她,让她不沾红尘、不懂怜悯、不知善恶、不畏天高、不知情爱……就这样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永远恣意地活着,不是很好吗?
冰凉的手心,无措地抚摸着熟睡小人儿的脸,一声声的低吟,似万水千山的不断求证,他都已经不惜拼尽全力,以烟雨葬花杀阵,力阻应华靠近她了,难道还是不行吗?
姚应华,你为何总要做那个诱她踏上烽火红尘路的药引子呢?为何不肯让她就这样无忧无虑地伴在他身边呢?为何还要回来千方百计地想要走她呢!
“三师弟,你和我都很清楚,她因何而生,如何能存在……身负三劫七绝命格,不正是你预言的吗?”
一棵桃花树下,一拢绛红华服盛装倚桃而卧,半张玉脸藏匿在桃花间,虽看不清,却若隐若现,如雌雄莫辩,颠倒众生。
这人后颈上插着一把紫檀折扇,一手握着酒瓶,另一手端着酒碗,悠哉悠哉地半品半望天。
万里无云,天气晴好,神情也不由地气爽起来,朗声吟诵出口:“我见桃花多妩媚,料桃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多相似……呵呵……”
话音落地,一阵劲风啸过,桃花纷纷落地,卷成一道桃花虹从饮酒行乐之人的桃心脸颊上堪堪滑过,一缕头发刹然被削断落地。
“桃花生气了,它在说,你这不解风情之人,甚是暴殄天物!还嫌弃你如蚊虫不懂怜香惜玉呢。”
绛红华装只话闹却身影依然半倚不懂,话音落地,只见一身着蓝衣仙袍之人缓缓出。
只是来者脚步凌厉,似是隐含盛怒,质问而来。
走近了方看清来者正是天虞山冷宸仙君。
一头墨发一丝不苟地梳冠在一个精致的如墨发冠之中,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气势不怒而自威,一双漆黑淡漠的眼,始终满含冷峻,睇着那桃花树下的绛红华装。
而绛红华装则是刚刚闯入天虞山镇魔塔,重伤其玄威子师叔,并抢走魔界至宝狱火妖戒的人,艳无疏是也。
艳无疏满眼含笑,斜睨着来人,那凤目半嗔半怪地打趣:“呵呵,千年不见,好友修为大增,幸好刚才我躲得及,不然这光滑剔透的肤色被划破了,那玩笑可就开的大了,呵呵。”
笑罢手中酒瓶豁然扔向嗔怪之人。
冷宸稳稳接住,临湖背对他,毫不犹豫地仰头痛饮。
不多时一壶酒,就一饮而尽了,复将酒瓶扔向艳无疏。
“咦,真伤心,见了老朋友居然连一个微笑都不肯给,还喝光我的酒!”举着酒瓶看向瓶底。
“我不认为自己的朋友会打伤我的二师叔。”猛然回头,目光冷凝。
“天啊,好冤啊,我可从未想过要打伤玄威子神君的,可是若真有人趁人之危,我也防不胜防啊!”
“哼。”寒风四起,林中凛然一片,艳无疏搓搓手哆嗦道,“千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不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上来就问罪于我,甚至还毫不留情地划掉我一根万分珍惜的美丽头发,真让我伤心……倘若是你,你不也同我一样?!”
“狡辩。”
艳无疏拍拍胸口,大松一口气,复晏笑道:“呵呵,这两个字倒让我总算放下心了,千年不见,冷宸还是我的好友。”
一人为正气凛然之仙君,一人为诡异难辨之妖魔,听那简单之不能再简单的寥寥对话,看那两人之间默默窜动的熟悉氛围,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二人就是相识之音。
“你当知道,我们之间的情义仅限于非敌对状态。倘若又是一千年前那样敌对,我们战场上见。”
“哎呀,哎呀,说的那么绝情干嘛,快让我看看你委身拜入天虞山是拿到了什么好剑。”说完丝毫不顾冷宸的高冷,直接从他身侧摸过一把剑,啧啧有声。
“啧啧,我虽然爱刀,并也略懂剑质,真是好一把剑,怪不得当年能将万伺邪那老顽固困在阵中那么久……啧啧,当年那老顽固回到魔殿,一遍一遍详述你们这六把天外剑,当时我特意留意到他说的天冥剑,我够意思吧,虽说你碍于身份拒绝再见我,可是我却时刻将你惦在心上呢,呵呵呵……”
洋洋得意的人丝毫不记忆面前冷人,始终对自己横眉冷对,更加言笑晏晏,还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殷殷恳盼:“这里被我设了结界,让我再比试比试?”
“呵,我倒无所谓,只怕你会被人当做移动的珠宝箱,喊着要逮你卖钱呢!”
“我即便真是华丽丽的珠宝箱,也比你一块儿蓝布好看。”
说着却以迅雷不及之势,猛然抓起冷宸的右臂,扯开那上面紧裹着的衣袖就感慨万千,“真是此消彼长啊。伤疤越来越淡了,天冥剑上的灵气也越来越重的,看来你要超越人剑合一的修为更进一步了,恭喜恭喜啊,冷兄。”
这话句句意味不明,皮笑肉不笑,让人听了恁不舒服,“你知道我这个疤痕的来历?”
“既然它马上就要消失了,想必你也没必要知道了吧。”
“请有话直说。”冷宸终于不淡定了。
“哼!”艳无疏重重地哼一声,及其帅气地甩发扭头,“如果靠着一把破剑就能真正地做到无情无义,我看仙君的高深修为很是无趣。”
“无疏,你……那,真的很重要吗?”
天冥剑的缺陷,就是他明明谁都记得,什么都通透,什么都不重要。
“我只知道你们天外六剑在九天六界内被传送的威力无比,其他一概不知!”赌气意味十分浓厚。
“艳无疏,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告诉我。”难得地带着异常笃定的情绪。
“冷宸,我是知道。可是即便我现在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你心里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我说了,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再说,现在你有求于我了,我得当然要好好耍耍你了,哈哈,老规矩,输者要唱歌。”
“呵,谁怕谁。”
自古以来,有一个一成不变的道理,那便是嘴炮的最终结果,就是掐架,而且是往死里的掐架。
只见两人纵身一跃,直接飞上了云霄,并肩而峙,他们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谁知,转眼间,两道身影却同时御风飞了出去!
彼此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他们,他们竟然在比轻功?!
天地间白雾茫茫一片,好似一笼巨大的缥缈白帐子,严严实实地兜头罩了下来。
凉九欢睁开眼站在那里,伸手摸不到一切,四周寂静无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大脑好似被白雾洗刷了一遍,胸口跳动的地方茫然若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空灵的歌声。
“是谁在那里唱歌?”她张着手臂,循着歌声摸索而去。
一道微弱的红光缓缓进入眼睛,不知为何那种捕捉不清的茫然若失,随着红光在眼前的愈加清晰,而越来越强烈,好像一张随时都会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自己靠近。
直到一股钻心的窒息疼痛一闪而过,眼前的红光中忽然映出一个小小的黑裙女童,披散着一头浓密的红色秀发,幽坐在一座小土堆上,背对着她。
红色发丝,随雾起飞,似云霞锦缎,似烈日骄阳,似跳跃火焰,似猩红血丝……一层层地缠绕,又一圈圈地凌乱,璀璨晶莹得让人不敢直视。
紧接着更让人惊魂怵目的,则是黑裙女童垂着头,手一边拿着一个白色刷子洗刷着一个同她个头那般大的巨兽血骨,口中一边低吟着一首欢乐的天籁童谣,而小土堆竟是由一堆血肉犹存的兽骨所堆积而成。
凉九欢吓得早已脑中一片空白,两手只知道紧紧地捂住嘴巴,四肢像是被扎钉在了原地,丝毫无法挪动半步。
浑身颤栗,直冒冷汗。
那是谁?黑裙女童是谁?为什么她明明感觉自己认识她,却偏偏叫不出她的名字?
欢乐的天籁童谣,一遍一遍地重复在她耳边,似是永无止境,她闭上眼睛,正垂着头努力去想她的名字时,歌声戛然而止。
猛然睁开眼,黑裙女童已经消失不见,入眼的却是一张笑呵呵的鹤发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