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敢。”
说是不敢,可是凤明煌却察觉了那么一丝不情愿。
看来,让他跟在慕容汾身边,的确是一个变数。
凤明煌和辞初之间,气氛诡谲
。
辞初的倔强,还有不经意间泄露的一丝傲气,大抵挑起了主上不满之心偿。
孟玄色咬咬牙,忽然上前扇了辞初一个大耳光。
声音之响亮,恐怕外面的人都听得到,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对此上心撄。
这一巴掌,打愣了辞初,消化半宿,才讷然转过正脸,目光算不上和善直盯着孟玄色。
今日他仗着燕王的势,爱打爱骂肆意妄为是吗。
然而辞初眼帘半垂,却发现凤明煌摸在腕腹的指尖缓缓撤退,辞初不是滋味的将头垂得更低,侧发遮住他红肿的脸颊。
救命之恩?
谁稀罕。
“你真是糊涂,怎么可以连王妃都利用呢。”孟玄色见他似想反驳,便赶紧怒斥,先堵了他的话:“不要辩驳,既然宗家将我们送到王爷这里,王爷的命令就是天,你私下搞小动作,不听王爷安排,到底想搞什么烂摊子。”
“当着我的面,你都能这么说,玄色,私下里,你到底在王爷那里打了我多少小报告?是不是王爷完全不信我了,你才高兴?”
凤明煌冷哼:“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本王信赖的吗?”
闻言,辞初忽然掀起眼帘,眸底晶亮得瘆人:“是啊,王爷的信赖,都给了玄色。不过——”
辞初话锋一转。
“对如歌小姐的态度,可不是在下自作主张。王爷,孟辞色顶上的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是孟家整个宗族!”
“若果没有他们的意思,在下怎么可能枉顾主上的命令。”
孟家......
他们把如歌当做是眼中钉了?
“玄色,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你敢说宗族没有传讯息给你?冒犯一句也要说了,王爷,我们孟家人尊明阳大长公主后代为主,也是看在王爷身上流淌一半明氏血脉的份上,可是我们乃宗家子,自该最先听从族中长老的命令。事关家国涉及安危,族中长老对于王爷沉溺情事大为不满,这才叮嘱在下一定要借机把秦如歌除去。”
孟玄色担心凤明煌一时头脑发热,将辞初当场格杀,赶在他意有所动前,压了压他的手。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孟玄色这才发现主上其实很冷静,并没有动怒迹象。
所以,王爷是没有他想象中这么在乎王妃?
还是说,他在乎,但是他压抑。
以孟玄色对凤明煌的了解,他赌第二个。
这时,辞初忽然有一种异样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
他抬眸扫视殿内各个角落还有横梁,空落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正想抬头上看,凤明煌忽然指了指辞初身后:“慕容汾回来了
。”
辞初猛然转身,果然便见大门从外被人推开,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着,很少有跳的这么快的时候。
燕王!
他大惊,想着得快把他掩护好,然一回头,哪里还有人影。
“先生,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辞初虽然身处暗处,但是慕容汾一眼就看到了他。
辞初不动声色从边上拿过一张帕子:“琴上落了灰,在下找东西给擦擦。时辰也差不多了,殿下,可以开始了吧?”
眼前是慕容汾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难熬痛苦的时刻。
他下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沉沉点头:“嗯,开始吧。”
然辞初刚持着帕子经过龙床边上时,一股子灼烧般强烈的感觉从侧首扎来。
他惊讶地微微偏过脸,惊见皇帝竟然醒过来,双目圆睁怒视着他和慕容汾,将他五花大绑的绳索竟然全都断了。
皇帝跳了起来,拔下挂在床帐上的佩剑,向前刺去,慕容汾离得较近,而且看皇帝的动作,也像是冲着慕容汾去的,而且他还嚷嚷着:“孽子!”
辞初及时的拉扯,成功挽回慕容汾一命,随即二人便徒手在皇帝利刃攻击下狼狈防守。
慕容汾脸色死白,衣袍被割破了好几个口子。
父皇想杀他。
好狰狞的一张脸。
到头来,还是只有母妃希望他活着,好好活着,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寝宫很大,慕容汾和辞初被皇帝逼到内里阴暗处,父皇的脸,渐渐逼近,近到似乎就在眼前。
他听到刀锋破击空气的震颤声在耳边划过,慕容汾彻底傻眼了。
皇帝闷哼一声,黑眸在黑暗中烨烨发光,倾注了全身之力握住的剑柄,坠落,打在慕容汾肩上后,滑走,哐当一声掉地。
皇帝垂首看着慕容汾停顿在他身前的手,似乎正持着什么,是匕首。
匕刃完全没入他的血肉里,插在脏腑要害之处。
“直击要害么,朕的汾儿,终于长大了。”
“父......父皇......”
慕容汾脑袋里一片空白,他还有资格喊他父皇吗,刚刚那一剑刺来,原来并不是向着他的面门而来,父皇压根没想要他的命。
而他,一下手,下的就是死手。
慕容汾忽然后怕,见鬼似的放开窝柄,踉跄后退。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他这双手本来可以干干净净的,辞初会帮他解决一切,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慕容汾尚未从冲击中走出来,只见辞初忽然动手,将皇帝腹部拿匕首横切而过,确定皇帝再无回天之机才作罢。
“辞初!你干什么!?”慕容汾发现这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跑上前去推开辞初,不稳当地扶着摇摇欲坠的帝王,“父皇,你别死,儿臣这就召御医来,御医没这本事,儿臣就找秦如歌,找外出寻药的女医,找柯凡,找举国各地的神医,你等等,等等儿臣。”
“汾儿,不要自欺欺人了,朕知道自己的状况,朕......活不到明天了。”
慕容汾现在脸苦得就像在哭丧一样:“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二皇兄一样图谋不轨,为什么那一剑要偏?”
“父皇,你是不是故意要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惩罚儿臣?”
皇帝指掌颤抖着攀上慕容汾脸面,细细抚摸一遍,汾儿出生以来,他都不曾好好认真打量他。
现在终于活到头了,他以为不舍的王位,终于还是交给他最寄予厚望的皇儿手上,而真正难舍的,是他一辈子寻觅的爱情和亲情,前者他得到过,也抛弃过,是他至死的遗憾,后者,也要即将到头了。
“汾儿,不要责怪自己,这都是命。朕以前,也是像你一样,就这么走下来的。朕刺你皇爷爷的那一刀,比你更狠。”
“汾儿,朕快不行了,有件事情,临死前一定要跟你说,你母妃,她并非你生母。”
父皇说什么,母妃不是他亲生母亲?
慕容汾如受晴天霹雳,这信息炸得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孩子,你是朕和明阳的孩子,你身上流淌着西凉人和南越人的血液,而且是西凉南越最高贵的血统,你不该自卑,因你是西凉南越最尊贵的人。记得,父皇以后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勤勤勉勉当一名好帝王......”
慕容均用生命中最后一点点时间,极尽所能教导他如何为人处世,他还把一统西凉南越的希望寄予在慕容汾身上。
然而慕容汾现在乱得很,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直到皇帝忽然脸色转阴,阴狠地盯着角落里一处暗影。
两道难以察觉的人影一晃,隐没得更难以发现了。
又听皇帝道:“汾儿,杀了——”
慕容汾懵然了,伏倒在他身上的身体尚有温度,可是他却听不到对方的心跳声和脉搏跳动了。
慕容汾忽觉自己如坠冰窖。
辞初快速收回手,绕到慕容汾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
没想到皇帝还能说这么多话,还好他及时令他咽气,否则燕王在这里一事,大概便暴露了。
原来,皇帝刚刚想刺的,是燕王......
也就是说,刚刚他会见燕王的一幕,落在皇帝眼里了,幸好皇帝没能把这档子事爆出来,否则他这双面人就该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