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安殿上饮宴的都是皇家至亲。
右手第一桌就是英亲王妃,熙郡王妃,然后北静王太妃,郡王妃王妃,南安太妃郡王妃,东安郡王妃太妃,西宁王太妃郡王妃,乐善郡王妃太妃。
左手第一桌是乾元帝的姑姑永昌大长公主。紧着便是与乾元帝平辈的福慧、福庆、福毓,三位长公主。再有乾元帝脚下有封号三位公主:安宁公主,安平公主,安乐公主。再后面则是宗亲敏慧郡主,玲珑郡主,平阳郡主,清平郡主。
镇国公府诰命,护国公府诰命,辅国公府诰命,镇国将军诰命,富国将军诰命,护国将军诰命,这些诰命夫人的宴席则排在庭院之中。
迎春是太后义女,属于陛下的姐妹,众人心里虽然不屑,却是不得不称呼她一声昌平长公主。
这晚金碧辉煌的宁寿宫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鼓乐齐鸣。盛装的夫人们笑眼盈盈,齐齐上前向太后娘娘迎春祝酒,说着得体的吉祥话。真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之后,三位长公主,再有乾元帝的三个爱女,忽然间群起围攻迎春,向迎春敬酒。他们每人向迎春敬酒三杯,迎春连续吃了十八杯,加上之前的三杯便是二十一杯。虽是低度的女儿红,却又一定的度数,迎春目测,相当十七八度的红酒。
六位公主已经有了醉意,然,迎春却用异能将酒气逼出,变成酒气。
这时候,迎春发觉,大家的眼神都看着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就是乾元帝最喜欢的顾淑妃所生的公主,今年十四岁了,安平,安乐都比她大,却是在安宁公主落地之后,才一起跟着有了公主封号。
迎春这般时候还不知道是安宁要整她就是白活了。
可是,迎春不明白,三位长公主为什么也要跟着闹事。之前她们进宫拜见太后,给迎春的礼物可是不菲,虽然是俗气的黄金头面,一套下来,连珠宝带手工,也值得五百银子了。
赠送二百银子就是大礼了,五百银子可算是重礼了。迎春册封公主之后的俸禄是三百两银子,禄米三百斛,虽然,迎春的俸禄只比永昌大长公主低一等,实在不是什么大钱,五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两年的俸禄。
迎春无需顶用神识,也能听见他们在商议,等下迎春醉了,要让迎春出丑,
安宁公主的算计,相对于他哥哥下毒,实在很幼稚。安宁公主准备了三个话题,一个是追问迎春为什么和离,然后引导迎春说出孙绍祖爱上女支女,安宁便昭告天下,言称迎春不如一个女支女,孙绍祖要女支女也不要迎春。
第二个话题,则是询问迎春,靖王为什么为搭着梯子帮着迎春。坐实迎春与靖王有私情,在迎春心在册封公主的条件下,这就是乱人仑。
第三个话题,就是趁机把顾美人中毒的事情摁在迎春头上,至于之前乾元帝与太后为什么选择相信迎春,惩治顾美人与七皇子,变成靖王与迎春勾结构陷。
迎春本来还准备时候补赏这些公主殿下,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贴冷屁股,人家都打上脸来了。
迎春也只有回击。
当六位公主微醺之后,还在商议要不要继续灌醉迎春之时,迎春招手唤来了宫女,着她准备了十斤装的女儿红。迎春不相信十斤酒浓缩三倍后烈酒,这个公主还能够撑得住。
迎春亲自斟酒,一一跟六位公主单挑:“来而不往非礼也,方才三位长公主,三位公主不嫌弃昌平,每人敬了我三杯酒,昌平量浅,只能回敬一杯,点到而止,还望几位公主见谅。”
安宁正再商议如何灌醉她,她自己找上门来,何乐不为?
安宁带头接过了迎春的酒盏:“昌平长公主太客气了,安宁先干为敬。”
她可不是真心敬重迎春,而是怕迎春反悔。
安宁动了,其余五位公主不再推辞,一一接受迎春的敬酒。十分豪爽,一饮而尽。
迎春抱着酒坛子回去时,故作一个踉跄,却把酒坛子摔碎了。
太后娘娘见状忙着吩咐英嬷嬷:“快把昌平搀扶下去。”
迎春便去了太后娘娘的起坐间,半躺在罗汉榻上装醉,预备听戏。
太后娘娘向着宗亲道:“昌平很少参加酒宴,酒量浅,大家尽兴。”
安宁公主却与几个始作俑者相视一笑,得意地很,她们的计谋得逞了。等下借口跟迎春亲香,把她拉出来问话,一切都齐了。
酒宴继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安宁公主首先手舞足蹈,咯咯笑起来。
她似乎已经忘了今日她是特特来针对迎春,却向着太后发难。
她踉跄着端起酒杯来到太后娘娘面前:“祖母,孙女很奇怪啊,您说,这个贾迎春跟您,跟靖王叔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您们一个个这么护着她,把她拱上公主位,还为了她,把我母后关起来,把我七哥撵到北疆去送死?”
英亲王妃熙亲王妃两个紧挨着太后,闻言大惊,忙着起身阻拦安宁,想把她送下去。孰料,安宁根本不听劝说,反而是大吵大闹起来。
接下来,六位公主也闹起来,又笑又跳。场面一时失控。
太后娘娘气得浑身发抖。命人奖六人控制住。
迎春这个时候被人搀扶出来,一幅受了惊吓的模样。
这时候,乾元帝带领着熙郡王靖王几个御前大臣匆匆而来。
太后娘娘当即发作:“皇帝,这就是我这个母后隐忍的回报?顾家这是恨我不死啊?先是诅咒我老不死,派人在我的汤药里面下毒,后面又想让我在昌平汤泉老死,本宫因为昌平公主细心照料痊愈,便碍了顾家的眼,让他们家的女儿自己打胎陷害昌平,被昌平识破,心有不甘,又来挑唆皇家骨血自相残杀,顾家到底想干什么?”
太后娘娘虽然避开了七皇子下毒的事情,可是,即便这样,太后娘娘爆出来的猛料,也让在座皇室诰命们吓得瑟瑟发抖。
同时,她们也了解了太后娘娘为何这般维护迎春。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啊。太后娘娘若是不报答,也不配做人了。
这些诰命虽然满足了好奇心,却也一个个如丧考妣,后悔今日没有装病,这样不可告人的皇室辛密,知道多了可不是好事儿啊。
英亲王妃与熙郡王妃搀扶着浑身颤栗的太后娘娘,只觉得太后娘娘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被气死。他们心中惶恐不已。
乾元帝这时候看到了一旁发呆的迎春:“昌平,快来劝劝母后。”
迎春却走路不稳,打着踉跄。
安宁几个都被捉去醒酒去了,迎春当然不能平安无事。
迎春搀扶太后娘娘坐下,替她推血过宫,然后,按摩太冲穴,替太后娘娘散发胸中的郁闷。
这般时候,英亲王妃已经向乾元帝走禀奏了安宁发难的始末,先是群起灌酒,昌平醉了,她们自己也醉了,安宁就忤逆了太后。
这时候,被强行灌下了醒酒汤几位公主清醒了。
乾元帝知道,顾家恐怕保不住,七皇子又失去了一大助力。乾元帝抡圆了胳膊扇了安宁一个耳光:“祖母的话不信,父皇的话也不信,却相信顾家外姓人,忤逆嫡亲祖父,真是畜生不如。”
乾元帝为了平复太后的盛怒,当殿颁下圣旨:“顾家居心叵测,诋毁太后,挑唆皇家血亲相互残杀,着锦衣卫即刻出发,抄家拘押上京。”
德旺领旨匆匆而出,恰好碰见靖王。靖王伸手接过了圣旨:“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七哥,非你出马不可啊。”
熙郡王只得领旨而去。
乾元帝又道:“安宁忤逆犯上,褫夺封号……”
太后娘娘这时候缓过气来:“我看这宫中没人能够教养安宁公主,交给顾恕妃吧。“
恕妃已经是宫中的笑话,太后娘娘并未要求乾元帝贬谪她。
太后娘娘这时候看着其余跟着起哄的五个公主:“你们都比安宁大,你们三个是她姑姑,你们两个是她姐姐,你们从小也读圣贤书,竟然被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糊弄,跟着瞎胡闹,你们可知罪?”
太后娘娘不想打击面太广,免得给迎春树敌,想要小惩大诫,放过这几个公主,她们过得也不是那么舒心,嫁了人的女人都不容易。
可是,乾元帝自己的爱女褫夺了封号,却不会轻易放过这几人,也不想让太后替迎春做人情。
虽然他很清楚迎春是冤枉的,可是,在自己一双儿女,心爱的女人被惩罚的时候,他就是不愿意让迎春太好过了。
乾元帝指着六人:“人云亦云,毫无主见,哪有丝毫公主的威仪?传旨,福慧、福庆、福毓,安平,安乐,殿前失仪,忤逆太后,褫夺封号,罚奉一年,钦此!”
五位公主顿时如丧考妣,齐齐跪倒磕头谢恩。她们连喊冤也不敢,大家眼睛都看着呢,安宁都褫夺了封号,她们想要躲过去,觉不可能了。
好在没有贬谪,依旧还是公主,只是没有封号,再出去交际,便要低人一等了。见了迎春这个假公主,她们要先请安了。
乾元帝为了安抚太后娘娘,接下来竟然留在宁寿宫参加宴会。
又过了半个时辰,乾元帝做足了脸面在,这才回宫去了。
太后娘娘这个时候意兴阑珊。身体却并无大碍。迎春喂了太后娘娘吃了两盏淡淡的竹叶青酒,不会醉人,反而养身。
这一晚,迎春又收获了十几个箱子的礼品。迎春看着地上堆成山黄铜锁背红木箱子,心情难于言喻。
翌日,迎春坐着太后娘娘赏赐的半副銮驾,由贾芸带队护卫回府,因为时间紧迫,宁国府还在改造之中。
贾芸便问:“姑母是直接回去大观园,还是先去荣庆堂?”
迎春讶异:“这有区别吗?”
贾芸言道:“昨日内务府已经从宁国府另外开了大门直接进入大观园,姑母若是不想去荣府,可直接进入宁府。”
迎春的车架直接停在荣国府门前。
这一次,迎春无需再走小门,荣国府中门大开,得到消息的贾琏、宝玉、凤姐、黛玉、湘云、探春、惜春,都在大门口迎接。再有族中的贾琼、贾、贾菱、贾芝、贾菌、贾蓝,这些族亲也在迎接的人群中。很稀奇的是,迎春在人群中看见了贾琮与贾环。
宫女要搀扶迎春起身,两个小太监躬身伏地,作为下马蹬。迎春却麻溜的越过小太监跳下了马车,挥手道:“苏青姑姑,以后还是在车辕上放一张凳子,或者不放也可,等我七老八十跳不动了,再让小公公服侍吧。”
苏青笑着颔首:“公主之令,奴婢记下了。”
苏青说着话伸出手来让迎春搭上:“奴婢搀扶公主进去吧。”
迎春推辞道:“我去给祖母请安,你们可先走中路,让綉橘带领你们去大观园玩赏,或者直接去宁府安排住处也可。”
苏青言道:“公主如今身份不同,第一次到荣府省亲,有些礼数可省略,可是,公主的威仪不能丢了。不然,让人冲撞了,不是公主的不是,却是奴婢们护卫不周了。”
威仪不能丢,就是必须让这些宫女太监亦步亦趋的跟随伺候着。
迎春小声言道:“不是跟英嬷嬷讲好了,你们跟了我,一切都要按照我的规矩,他们陈设、洒扫、洗浴,浣衣,承应传取这些,不得干涉我的自由吗?”
苏青回道:“奴婢知道,那是说的在公主府内,但是,公主若是出府,必定要有仪仗护卫,就是微服,也要有首领太监护卫才成,首领条件都是有功夫的练家子,专门保护公主的安全。”
迎春看了看贾琏宝玉等人,小声言道:“他们都是我同胞的兄弟姐妹,你们这样跟着他们肯定要给我下跪,在我心里很是下不去,再有我祖母,已经八十四岁,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你说,让她给我磕头,不是让我折寿啊?咱们这样吧,今日我算微服,你们带着銮驾去宁府,直驱而入,就当我在车上,你看好不好?”
苏青看了看街边的百姓,然后颔首:“您这身公主妆进去,史老太君不叩拜就是欺君,您就是免礼,也要等她下跪之后,您才能免礼。不如请公主上车,去了宁府,然后再青衣小帽折回来,与家人相聚,您看如何。”
迎春挫牙:“忒麻烦了。”迎春呼啦啦上了銮驾,命綉橘玉钏儿:“关门闭户,替我更衣。”
说是更衣,不过就是把外面的公主朝服脱掉了,里面自有常服。乃是一套香色的襦裙。
迎春命綉橘玉钏儿:“你们两个抱着朝服坐车去宁府,然后从后门回来。”
迎春自己犹如一道闪电一般溜下车。
荣宁街上早早云集了海量围观的百姓,几乎要把荣府拉起的围布挤断了。
迎春带着二十二给宫女内侍,再加上三十六箱子礼品回返,
贾琏凤姐差点惊掉下巴。
昨日贾芸直说迎春在宫中一切安好,并未说明乾元帝对待迎春的态度如何。
他这里瞧着迎春下车了,正准备带领众人磕头行礼,迎接公主回府省亲。
却见迎春蓦地又折回去了,蓦地车架重新启动,转头望着宁府而去。正在疑惑,却见迎春已经换了常服,笑盈盈站在自己面前。
贾琏只觉得眼花:“二妹妹,你没去?”
凤姐与黛玉也甚惊讶:“怎么一阵风似的,都没瞧着你走路来着。”
迎春笑盈盈伸手,左右把凤姐黛玉一搀:“本来准备让你们瞧瞧我威风八面的模样,结果苏姑姑说得好麻烦,行动坐卧都要受管制,我就把她们哄去宁府,我自己偷偷回来看你们来了。”
贾琏凤姐黛玉这些人都是通透之人,知道迎春说的麻烦大约就是宫廷礼仪。黛玉笑道:“我就说嘛,二姐姐莫说做公主,就是官儿再大些,也还是原来的二姐姐。”
凤姐隔着迎春一戳黛玉:“是是是,林妹妹最聪明。”
贾琏这时问道:“老祖宗腿不好,在荣庆堂……”
迎春笑道:“老太太厉害一辈子,老了岂会向人低头?她肯把贾兰也关起来,不让他搞事,已经是顾全大局了。”
贾琏言道:“老太太先下手,是想把贾兰送回金陵去,保住一命,可不是为了示弱。”
迎春闻言顿时冷笑:“看来大房与宝玉的分量还是不及二房的子嗣重要,老太太竟然用咱们大家的命,来博贾兰的命啊。七皇子也被上皇贬谪去了北疆,有没有命回道京都,也要看他的运气呢。贾兰难道比七皇子还金贵?”
宝玉黛玉闻言神情一暗。
迎春本当随着贾琏去东院,看了看后面的族人,决定还是给贾母留点面子,也给自己挣一分美誉,免得明日街面上就传言,说自己册封了公主就欺凌祖母。
迎春与贾琼等族人一笑:“今日大家都被别走了,我请酒戏,男客到东院,女眷可到园子里看此观赏,尽情玩耍。”
贾琼贾动人见迎春招抚他们,顿时欢天喜地,齐齐跪拜:“多谢公主殿下……”
迎春不等他们喊千岁便忙着抬手:“嘘嘘嘘,我是微服,无需大礼,别叫外面的百姓听见了,还以为咱们这里在唱戏呢。”
族人们心中轻松起来,二姑娘还是那个善良的二姑娘。今后有公主罩着,贾府有奔头了。
凤姐看这些族人,顿时一笑:“妹妹知道吧,当初你想请贾璜帮衬,他不乐意,今日大清早的两口子就来给我磕头呢,我没理他,把她们打发了,虽说当初他们没来落井下石,却也没来雪中送炭,如今却来锦上添花,谁喜欢啊!”
迎春笑道:“凤姐姐莫生气,怀着孩子呢,别将来生个爱生气的侄儿出来。”
迎春说起孩子,不由想起湘云,回头一看,却见湘云就在身边,忙着招手:“孩子呢?”
湘云笑嘻嘻的言道:“他奶奶带着呢,金疙瘩似的,防着我嫂子两个,谁也不准抢。”
迎春笑道:“他有福气了,我昨日跟圣上禀奏,赦免你们这些被株连的妇孺。明日就会有恩赦下来,妹夫家里还有三妹妹四妹妹,珍大嫂子,荣哥媳妇就都是平民了,再不是奴婢了。”
这消息还没传开,湘云闻言顿时就哭了。
探春惜春一起扑在迎春身上哭了:“二姐姐,谢谢你。”
迎春笑道:“要谢就谢谢太后娘娘吧,都是太后娘娘垂青,我才有机会禀奏圣君,替你们说话。”
湘云探春惜春闻言噗通就跪下了:“民女们叩谢太后娘娘天恩,祝愿娘娘福寿延绵,百子千孙,千岁千千岁!”
迎春搀扶三人起身:“我明日请安,会把你们的感谢带给太后,娘娘肯定会喜欢,谁不喜欢百子千孙呢!”
大家说笑着不知不觉进了垂花门。
贾母并非十分不识大体,她带着鸳鸯鹦鹉珍珠玛瑙几个丫头等候在荣庆堂门口。
迎春刚进了垂花门,就有一群花红柳露的小丫头飞,顺着游廊飞奔报信去了“老太太,二姑娘,不,昌平公主殿下回来了。”
迎春便看到了被鸳鸯搀扶的贾母,她嘘口气,自己也成了让贾母殷切期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