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不提防,被九爷挽住胳膊,顿时愣住,嘴巴微张,忘记吞咽。
九爷却迅速用自己的荷叶杯接住迎春不及吞咽漏下的酒水。
迎春傻子一般盯着他!
九爷却嗔怪道:“你个丫头,喝酒也不好好喝,如此美酒,糟蹋了岂不可惜……”
九爷说着话,一双挑花眼似笑非笑,不顾迎春惊愕的目光,淡定的把酒杯凑近鼻端:“真是美酒!”
迎春终于醒过神来,伸手阻拦:“别……”
那酒水可是从嘴巴里流下来……
九爷却已经喝完了,虚眯着眼睛砸吧嘴:“真香!”
迎春宜喜宜嗔,心如鹿撞。
她退后一步,伸手悄悄抹干净嘴巴。
九爷瞧着迎春受惊小鹿一般,羞怯的眸子水光潋滟,心情大好!
这丫头对男女之情似乎一窍不通个啊!九爷顿时愉悦的笑起来:“你这个傻大胆的丫头,竟然也有羞怯害怕的时候?”
迎春顿觉受了侮辱!
咱可是来自自由而先进的国度,竟被一个古人笑话了!
迎春叉着小蛮腰,挺胸抬头翘着小下巴:“说谁傻大胆,谁害羞啦?”
九爷勾唇:“哦,不害羞就好,可否再饮一杯?”
迎春顿时泄气,趁着九爷斟酒,撒丫子跑了。
九爷怕逼得太紧,欲速不达,故而并未追赶:“慢点,我不追,别磕着牙!”
迎春气恼:“你哄孩子呢?”
九爷不以为忤:“我大约秋闱之后返京,你有事可以找张掌柜,若是有信笺,也可以交给他。”
迎春心头一嗤,这人太自信了,谁给你写信啊?
“民女住九爷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九爷颔首:“多谢丫头!哦,我在鲁班坊替你定制了一辆双辕翠盖珠缨八宝车,过几日会随着你定制的家俱一起送去昌平……“
翠盖珠缨八宝车?
贾府就有四辆这种装饰精美的朱轮华盖车,只是这些分别属于贾母邢氏王氏凤姐,自从贾府出事后,虽没卖出去,却也很少动用这些车辆。
迎春忙着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们府里眼下情况……”
九爷见迎春不跑了,慢慢走上前来:“你如今是皇商,今后还要出入皇宫,跟内务府交接,坐牛车进宫不像话,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这辆车是以内务府的名誉定制,明面上是你长期租赁,别人再不敢说嘴,胭脂坊多是女眷,租赁车马不知根底,车夫一定要用自家人。”
迎春知道九爷代管内务府,这是假公济私,偏帮自己呢!
迎春福身道:“如此,多谢九爷体恤!”
“走啦,丫头,我等你写信啊!”
九爷言罢一笑,潇洒转身,摇着臂膀走了。
迎春站着看他慢慢走远,心里一时间五味俱全。
少时凤姐来了:“你哥哥也走了,说是三五月不定,他们是故意等着宵禁之后再出城,免得有心人察觉。”
迎春皱眉:“估计这回事情不小,一般皇亲国戚亲自插手,必定是地方官棘手的事情。”
凤姐满脸幸灾乐祸:“二妹妹没听到风声吗,李家啊,这会算是彻底完蛋了。”
迎春第一个反应就是遭报应了:“二哥哥说的?莫不是九爷说的科举舞弊案跟李家有关?”
凤姐笑道:“可不是吗,我说恶人怎么不遭报应,却是时候没到呢!这不,时间到了,报应了!”
凤姐只是知道李家卷入舞弊案,具体,贾琏没细说,凤姐更是说不清楚。
迎春顿时知道,九爷临行的说辞,这是给自己下钩子呢?
九爷知道李守中曾想把迎春送给侯伟作妾,迎春必定十分厌恶他,知道李家倒霉肯定想要知道细节。谁知道细节啊?当然是九爷这个钦差大臣啊!
迎春暗哼,我就不让你得意,我不好奇,我忍!
知道李家倒霉就够了!
十日后,迎春正在昌平欣赏刚刚验收的马车,这是一辆黄花梨木打造的马车。坐进车厢,梨木清香扑鼻而来。
迎春抚摸着黄花梨木的车,心疼的一抽一抽,败家子啊,黄花梨木做家具都舍不得,这种木头做的东西可说是千年不朽。
再看车壁四周装饰的宝石璎珞,迎春顿时满头黑线,这样的宝贝车子坐着出行,不是无声宣布:姐姐我有钱,来抢我!
綉橘司琪却高兴得很,两个人一惊一乍。
……“哎哟,好漂亮啊,这比老太太的华盖朱轮车好气派啊!”
……“快看,快看,还有小饭桌,茶水柜儿……”
……“哎哟,好大啊,能坐得下七八个人了!这一边赶路一边睡觉都可以啊!”
迎春闻言心里顿时一个秃噜,这可是九爷定制的马车!迎春顿时被他们戳中了心病,抬手驱赶两人:“胡说什么,你瞧见谁家马车是用来睡觉呢!”
綉橘司琪缩着脑袋,眼中小星星乱飞:“姑娘,咱们下次回家就坐这车吧!”
迎春却吩咐綉橘司琪连夜做了一个大大的丝绸车罩,把这辆没换绝伦的马车遮盖起来锁紧库房。
綉橘司琪一个个不乐意:“多漂亮啊,除了这个颜色是翠色,车身稍微小一点,其余也不必当初贤德妃的轿子差了。咱们坐着车回去,只怕满京都的闺秀都要嫉妒咱们了。”
迎春哼哼:“你说得对,她是谁啊,她是皇帝的老婆。坐个豪华马车那是应该,咱们是谁啊?咱们坐这辆车,不说挨骂,只怕没得十个八个护卫保不住,我是没钱养护卫,你们两个有吗?不然,你就等着周边的强盗都要来光顾咱们吧。”
綉橘问道:“那咱们今后坐什么车啊?”
迎春反问:“方椿每次出来坐的什么车?”
綉橘司琪一起噘嘴:“青骡车啊!”
迎春笑骂:“赶快去干活吧,把车子藏起来,等你姑娘攒够了银子,请得起护卫,咱们再坐上这辆拉风的车架回去显摆!”
正当綉橘司琪噘嘴缝制车罩的时候,迎春接到了九爷的密扎。
迎春展开一看,起头就是一句:“丫头,想我没有?马车漂亮吗?喜欢不?下面落了个龙飞凤舞的九字儿!”
迎春翻过来瞧,背面也有字儿:九爷天天忙碌不得空写信,丫头没良心,天天赏花观景逛园子,也不给我写信!
迎春微愕,自己天天在园子里忙碌杀虫,给果树喷灵水,以便结出香甜的桃儿梅子,他竟然书说自己是在观光闲逛?
蓦地,迎春警觉,这家伙难道留的有人监督自己啊,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天天在果园打转?
虽然迎春利用第六感管也没发现有人偷窥,但是,迎春肯定,九爷必定留了人手。
难道真怕自己被人欺负?
又过了十日,到了六月末,九爷下江南已经二十天了。
迎春收到九爷的长信:好吧好吧,你不写信我写信吧,说什么呢,说说我办的案子吧,你估计不喜欢听,可是,我今晚睡不着,想给你写封信,却不知道写什么,索性就给你讲讲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子。
你不用担心我会泄密,这些都是金陵城里公开的秘密!
我问过你二哥,有没有写信告诉你这里的情况,他说不喜欢写信,也不喜欢跟女人唠叨。
所以,九爷来告诉你吧!
首先告诉丫头一个消息,李守中被套住了。
却原来,李守中,还有他的三个孙子,被牵扯进了舞弊案中。
今年四月,李守中家里三个孙子,一起参加院试,博取乡试资格,这本来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只可惜,李家很快被噩梦缠身。
原来院试之时,监考官捉住了一个夹带舞弊的考生,第一场考试,他的身上却搜出已经写好的第二场,第三场的答卷。亦即,应景的辞赋。
件事情惊动了学政。当即对被捉住的考生进行审讯,考生是个富家子,受刑不过,交代说,文章是从李家购买。
这一时间,在金陵引起轰动。
李家竟然在入场前就买卖院试的文章,李家的三个考生的成绩能作数吗
李守中当即喊冤不迭,言称确实有学子在考前拿着试题请他斟酌,他看在老乡的面上予以斧正。
然,考生却说出了五千银子购买的诗词歌赋。考生的父亲言称,为了能够让孩子出人头地,他几乎倾家荡产。
事后查明,李家确实收了人家的银子。虽是李守中夫人收取,但是,文章确是李守中祖孙的手笔,李家再是自辩清如水,也是徒增笑柄!
李家所有男丁都被收监,道台亲自审讯,结果这一审问问出了大麻烦。
李守中撑不住交代了,商贩购买的试卷根本不是李守中卖的,而是他的老婆偷了他书房的草稿。
李守中祖孙们确实帮着人写过试卷,却不是为了卖给商人牟利,只是为了攀高枝。
却原来,这里头牵扯了宠妃娘家,亦即上次跟迎春争夺脂粉供奉的顾家。
顾家不仅栽培自家子弟读书出仕,还收留了许多他们认为有前程的寒门学子,李守中回金陵,便受到顾家邀请,做了顾家的西席,专门替顾家教导这些子弟。
当然,李守中不止讲解一题两题,他受顾家特邀讲解一月。
也是李守中敏锐,发觉题目中有几题十分有见地有深意,李守中觉得顾家在此刻训练这些题目大有深意,故而,回家着急三个预备参加资格考试的孙子一起作文,并给于指导。
本来一切天衣无缝,怪只怪李守中的老婆贪财,也不是贪财,李家实在家计窘迫。全家上下老少爷们、太太奶奶们都不事生产,一切生活费用全靠家里百亩土地。
李家上下六个读书人,一百亩根本养不起。
李夫人也是有脸面的人,当初却克扣女儿的嫁妆,后来又不止一次的要女儿接济,这都是被穷闹得。
她也是为了儿孙,想着今后儿孙出息了照顾姐妹,孰料,李家似乎受了诅咒,一个个考不出来。
两儿子本来在六部做书吏,结果被上司刁难几回,甩手不干了。父子们在京都难以活命,这才返乡,预备一边陪伴孙子们考试,一边坐馆赚钱。在京都进士不稀奇,但是,在金陵愿意坐馆的进士很受欢迎。
顾家的价钱很可观,教导十几个学子,每月二十四两,四季衣衫,每月米粮茶酒供奉。李守中当初任国子监祭酒时,俸禄只有一百两,算上禄米也只有二百两。顾家给的月钱堪比一品大员的待遇。
李守中十分高兴,这点银子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支撑几个儿子孙子完成学业没有问题。
孰料,得意不过月余,他就摊上这天大的祸事。
道台原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舞弊的事情出来,对他的官声不好不说,得罪李守中不打紧,他的姻亲贾府也倒台了。但是,得罪了顾家就不得了。
顾家不比贾府,元春没儿子,顾淑妃有儿有女,圣宠优渥,皇后都要退出一箭之地。
故而,道台就想摁住,没过几日,偷买考卷的童生竟然死在监牢,他的父母也失足落水死了。一家人死了精光。
这事儿暂时被摁住了。
学政知道这事儿小不了,若不慎重处理,只怕一旦事发,自己不说官职,性命堪忧,他偷偷给陛下上了密折,把李守中,顾家的事情都说了。意思是告诉皇帝老儿,您老丈人家干的事情,本官官卑职小管不了,但是,我可是告诉您了,您不处理下官没意见,只求您别倒打一耙。
学政拗不过道台,便跟道台明白表示,他不同意私下解决,因此,跟道台撕破脸闹翻。
后面的事情,学政没再参加,他借口病了,闭门不出,不再主持选拔考试。
道台却因为有顾家当靠山,一意孤行,公布了年考成绩。
这一下炸锅了,顾家的学子当然有真才实学,然而,其中有一个顾家子弟,考试当日,有人看见他在秦淮河上喝花酒,他的名字也在名单上。
这件事情很快被所有参考的学子知道,瞬间引起掀然大波。那些落选的学子这才惊醒,怪不得他们勤勤恳恳读了十几二十年,却没上榜。却原来这名额早就内定了。
这些学子便闹腾起来,很快,那作弊学子的事情被人翻出来。
李家预先知道考题的事情被揭露,引起江南所有学子的不满,他们抱着孔子的牌位到贡院静坐,要求严惩舞弊者,不然,他们将拒绝参加乡试。
事情牵扯到前国子监祭酒与宠妃,学政不敢做主,只得密保进京,请示朝廷。
顾家牵着宠妃,宠妃牵扯到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乾元帝这才派出自己的兄弟去查案,希望不要冤枉了爱妃娘家。
当然,乾元帝也明白表示,若是顾家果然勾结地方官员,科场舞弊,必定严惩。
九爷告诉迎春,李守中被革除功名,今后别说做官,就是坐馆收徒也没资格。
李家儿孙都卷入舞弊案,虽不是主犯,然,他们都被取消了科举的资格。亦即,李家三代人没有资格科举入仕了。
至于顾家的事情,九爷没有透露一字半句,这些跟迎春没有关系,迎春也不稀罕听。
最后,九爷写道,随信附送金棕扇儿一把,我记得你有一套玫红的衫子,这扇子色调正好搭配,方便你下次出去游逛,拿着唬人玩儿!
然后写道:勿念!
后面却又画蛇添足:其实我不想写勿念!
迎春前后看了两遍,摸着勿念二字,微微一笑,不想写勿念,想写什么?
十分想念?
这时候巧姐儿拉着泥猴似的小混蛋回来了。
小混蛋照例往迎春身上扑:“妈妈,想吃荠菜饺子!”
迎春抹掉他头上汗水:“怎么忽然想吃荠菜饺子了,鸡蛋卷儿不好吃吗?我不是给你说了,小孩子多吃鸡蛋,脑子才回聪明呢?”
巧姐儿笑道:“不是弟弟想吃荠菜饺子,是跟朋友闹意见了,弟弟不愿意把鸡蛋卷儿分给小朋友,小朋友便说家里有荠菜饺子也不给他吃!”
迎春笑问:“莊哥儿不是很大方吗,平时什么包子馒头鸡腿鸭腿儿都愿意给小朋友,为什么不给小朋友吃鸡蛋卷儿?”
小混蛋脑袋一偏瘪嘴道:“哼,我给他们吃肉,他们也是长肉,给他们吃了鸡蛋岂不是要长聪明,我才不会那么傻!”
小混蛋虽然长相不像孙家人,但是,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跟他爹有些神似。
迎春直觉背晦,也没跟是姓孙的接触,怎的精气神像了孙家人了?
小混蛋见迎春沉吟,有些狐疑,偏着脑袋,皱着眉头问道:“妈妈。我说的不对吗?”
迎春点点他脑袋:“家里鸡蛋多的是,不在乎一个两个蛋卷儿,你想不想做孩子王,让大家都听你的啊?”
小混蛋扁着嘴,满脸神往的点头。
迎春言道:“那就要仗义疏财!”
小混蛋十分懵懂:“什么叫仗义疏财?”
迎春笑道:“比方说蛋卷儿,小朋友喜欢吃,但是他们家的鸡蛋要换银子,没得吃。这个时候,你就可以把自己的鸡蛋卷儿分给小朋友吃,这样子别人就会觉得你够朋友,喜欢跟你玩了,以后他们有东西也会跟你分享了。”
小混蛋扁嘴:“可是我自己喜欢吃啊,我还要变得更聪明啊?不是妈妈说的吗?吃的越多越聪明?”
迎春直觉自己搬石头把脚砸的好疼!
迎春戳戳他的脑袋:“等你回到家,再找你奶娘给你做啊,咱们家鸡蛋多的是,不在乎一个两个的。再说啦,你一个人吃一个鸡蛋,他们三个人分吃一个,怎么会比你聪明呢?”
小混蛋偏着脑袋想了半晌,点头道:“真的啊,我好笨啊!我就去给他们送鸡蛋卷儿!”
迎春拦住了他:“你今日已经得罪了他们,送去他们也不会理你了,等明儿他们忘记了再说吧。”
迎春午睡起来,綉橘悄悄告诉迎春,小混蛋趁着迎春午睡,悄悄偷摘了四颗樱桃番茄跑出去了,如今跟铁蛋,狗蛋,猫娃,又和好如初了!
迎春不免失笑,这小混蛋还真是有现代意识,矛盾不过夜。
“现在哪儿去了?”
綉橘言道:“我听狗蛋提议,晚上上山捉知了烧了吃,说是比蚕茧还好吃,少爷馋的流口水,决定晚上跟他们一起去园子里抓知了。还有咱们家花儿匠,他们想晚上去抓知了,说是那滋味比肉还好吃,就是不知道姑娘您答应不答应!”
迎春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准备隔些日子请人抓知了,如今有人主动包揽,到正好。你去告诉他们,只是不能损坏果树,不然,明儿就不许进园子了。”
当晚,迎春也跟着去了,好家伙,满园子的气死风。
迎春一个时辰抓了三百只,顺便把困得不行的小混蛋拎回家,这小子竟然也捉了一百多只。
迎春吩咐把知了送去厨房处理。
秦显家里自个没找到多少,听说迎春送他们三百只,跑来跟迎春道谢:“多谢姑娘,等做好了,小的给您送一盘!”
迎春闻言胃里一阵不适,知了在迎春心里一直都是栓着细线拧着玩儿的东西,从来没想过吃他,忙摆手:“你们少爷喜欢,给他一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