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姑娘你先回吧,我稍后赶到。”广兴送走女孩子,把家里稍稍安顿以后,背起药箱子向石梁村走去。石梁村距孟家庄有三里路,广兴走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石梁村村口。他往村里赶了几步路,就望见了张炳全的门楼。只见门洞大开,许多人里出外进的一片嘈杂,他的心里暗想,这家的病人够呛!于是脚下加紧,穿过门楼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更乱了,年轻人忙着挂孝幔,搭灵棚;老年人正在忙着碶大灶,西厢房的门子敞开着,看到有许多的老婆子,正在缝制寿衣。
广兴站在院子里,刚刚踌躇了一下的时候,从上屋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孟先生,您来啦?”话音刚落,那位洋气的女孩子拉着张炳全的手,从堂屋里迎了出来。张炳全立即走上前拉住广兴的手,搭讪道:“孟先生,您来啦?快请上屋说话。”
三人来在中厅分兵主落座,张炳全喊道:“文丽,去给先生沏杯茶来。”张炳全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位穿着洋气的女孩子站起了身子。广兴冲着张炳全摆了摆手,说:“张伯,别客气了,我先给你家夫人号号脉吧。”
张炳全忙站起了身子,将广兴让进了里间,那位女孩也跟了进来。
来在里间,只见床帐里躺着一位夫人,面色若黄表纸一般。她的二目微合,双唇干裂,两腮深深地陷了下去,显得颧骨突兀。这时候,文丽已颤声唤道:“娘,娘,……”文丽连连呼喊了几声,那位夫人没有一点回应。
广兴走到那位夫人的近前,伸出中指,摁在她的人中,试了试她的鼻息,感觉已是气若游丝了。在他的示意下,文丽给母亲拉起袖口,露出了脉门。这时候,广兴伸出右手,按在了夫人的脉门上。调息至数,宁神细诊了半刻工夫,他说:“你们都到外间来。”
张炳全陪广兴在中厅落了座,炳全忙示意女儿沏茶。喝罢茶水,广兴与张炳全说:“看尊夫人的脉息,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右寸虚而无力,乃是肺经气太虚,右关虚而无神,乃是脾土被肝火克制。心气虚而肝亏,必然夜不能寐,不思饮食。日月积而必成大患。我根据这个脉细,所诊的病情可否对呢?”
“孟先生,您诊的病情完全对,倒不用我细讲了。”张炳全眼睛一亮,心情激动地说道。
这时候,孟先生低头开起了药方子,只见他在方輚上写道:
益气补脾和肝保命汤
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穹钱半,黄芩三钱,用桔皮两片,苦菜两棵渍水做药引
孟先生开好了药方子,把方子递到了张炳全的手中,“张伯,这个方子所列的药材,您从速派人照着方子抓药。”张炳全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又将方子递于文丽,他吩咐道:“文丽,你拿上方子快去抓药,快去快回呀!”
半盏茶的功夫,文丽拎着药包,急匆匆走进了屋里。孟先生见抓来了药,冲着文丽吩咐道:“你赶快去灶间,把药料研成粉末儿。然后在药钵里煎汤,坐于灶上用武火煎药。”文丽应了一声,跑出了屋子。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文丽双手捧着药碗,风风火火地撞进了屋里。顷刻,满屋子里飘荡起一股子浓烈的药味。这时候,孟先生从文丽手中接过了药碗,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张夫人的牙关撬开,而后用汤匙,一点一点地把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大家静候了一顿饭的光景,正在枯坐无味之时,猛听得文丽叫嚷了起来:“娘!娘!娘!您醒啦?!”仔细瞧去,张夫人已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子里缓缓地转动着,搜寻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文丽的身上,嘴唇微微地翕动了一下子,像是要说什么似的。文丽慌忙将身子往前一探,她的耳朵凑到了母亲的唇边,听得母亲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文……文丽,娘……娘这个样子,吓坏了吧?”说话的时候,张夫人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片关切的神色。文丽喜极而泣,呜呜地哭泣了起来。这时候,张夫人又将目光移到了丈夫的身上,她吃力地说:“炳……炳全,定要谢……谢过神医呐!”
待张夫人苏醒过来,已经是大半后晌了,孟先生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张炳全拉住了孟先生的手,一把将孟先生拉进怀里,伸手拍着孟先生的后背,激动地说:“大先生,他感谢您啦!感谢您妙手释医,救了俺夫人一命,择日定当重谢您呐!”孟先生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少顷,张炳全又冲着女儿喊道:“文丽,你去送送先生。”
当张炳全把孟先生送到门外的时候,文丽已经推着一辆自行车,也走了出来。文丽两只手握着车把,把车子推到了孟先生的身边,才说:“孟先生,请上车子吧。”孟先生的两只眼睛紧盯着这一辆簇新的自行车,有些揶揄地说:“我……我没有坐过这洋物什,能行吗?”张炳全拉住孟先生的手,扶他坐在车子上,笑着说:“孟先生,放心吧,没事儿!这洋什子走个路可快的哩,一会儿就把您送到家了!”
待孟先生坐稳后,文丽的两只手握紧车把,左脚尖一踩蹬,右腿倏地往起一抬,又往回一勾,绕过大梁也坐在了车子上。这时候,张炳全叮嘱女儿一路小心,又向孟先生再三表达了谢意。而后,他挥了挥手,目送二人走远后,才折身往回走去。
文丽两只手握着车把,两只脚踩着车轮子飞转,很快就出了石梁村。举目望去,周围的山也青青,树也绿绿的。文丽的心情,也从多日来对母亲的担忧中解脱了出来,于是她一边骑车,一边开心地说:“孟先生,您真伟大!真是应该好好谢谢您这位,妙手神医大先生呢!!”孟先生摇了摇头,说:“文丽,你过奖了,我其实只是做了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中医很神奇哦,俺娘都病成那样了,吃您一帖药就好啦!”
“嗯,中医学博大而精深,在斟药、诊病、下药上都有很多的讲究。”广兴说到了这里岔开了话题,“文丽,瞅你的穿着挺新派的,不像是村里人呀?”
“噢,是吗?”文丽笑了笑说,“我在县里的学堂读书,今年就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