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请二位来,是为了令郎口中所谓姓杨的。”花雪冲自称潘凯的朱鹤龄道。
杨爱的事情,潘柽章给朱鹤龄讲了,这事情虽是家丑,但连封杀令都发了好几年了,也没有什么不能外扬的了。何况他们堵花雪就是因为这个,根本绕不开。
而朱鹤龄本来就是吴江人,潘家人下封杀令的时候,把事情经过也在吴江大肆宣扬,朱鹤龄原本就听过很多次,只不过因为柳如是离开五年,这事情也没有再谈论的了,昨晚听潘柽章一说,他立刻就想起这件事了。
朱鹤龄拱拱手:“花先生可能只听了一面之词,此事还容潘某分辩。”
花雪面色不变:“请讲。”
“这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杨爱本是娼家收养的孤女,先姑父周公怜其孤苦,收入府中,权作丫环使女。哪知此女狐媚惑主,旬月间,便得了周公喜爱,收为侍妾。更是不顾周公年迈,引诱周公旦旦而伐,大好身体,半载掏空。姑母几次三番劝谏,奈何此女媚术高明,姑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当年就撒手人寰了。姑母既哀且怒,怒而欲杀之,终究还有几分理智,克制住了。命人将之赶下堂去,逐出周府。哪知那杨爱不知自爱,出府之后也不加检点,不顾及周府名声,风尘中更是直接打出‘故相下堂妾’的名号,以此自居奇货,邀宠卖笑。自此门庭若市,追逐者众。姑母忍无可忍,又不想再把周府与之牵扯,有辱周公遗声。便命潘某出面,将之赶出苏州,不得再回,以避免朝廷故相,名声受损。”
花雪面色越来越冷。
只是听得“狐媚惑主”四字,花雪就想掀桌:那柳如是本来就不是魅惑型的美女,就算不说系统鉴定的结果,这点基础的分辨力还是有的。反而他亲爱的沅姐长得才与媚字沾边,花雪对类似的说法相当忌讳。
至于什么旦旦而伐,不说那周道登花甲以上的年龄,是否有那心力,单说柳如是只用半年时间,就从一个娼家抚养的孤女,成长为能去松江博取才名的才女,到底花了多少努力?只从时间而论,这半年时间除了学习,难道还有其他的精力?
如果说内力什么的,还有禅法,灌顶,房中术之类的手段,难道连学识都可以通过“旦旦而伐”传授?
那些说不让自家孩子早恋的老师家长,真应该看一看历史,人家柳如是被“旦旦而伐”了半年,就从识字变成了才女,果然生理需求的满足才是学习的最佳捷径吗?
至于出府以后,沦落风尘诸事,她一被赶出家门的女子,无田无宅无收入,如果不重操旧业,难道应该饿死?
至于败坏名声,周道登活着的时候何尝又顾忌过名声?还用别人败坏?他自己才是败坏自己名声最努力的那个。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心里路程,但显然他坚持不懈的自污了四五年。悉心教导柳如是,或许正事他给自己准备的死后翻案的绝招,哪知却被嫉妒的夫人完全破坏。
花雪冷冷问道:“你见过那杨爱吗?”
朱鹤龄当然没见过,只是潘凯见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花雪也没等他回答,直接道:“我见过。你说她容貌出众,我认可。但你说她狐媚,她至少得先有个瓜子脸吧?她一圆脸你跟我说狐媚我怎么信?”
朱鹤龄和归庄都懵了,狐媚和圆脸瓜子脸有关系吗?
“你总该见过自己姑父吧?”
周道登作为吴江故相,吴江学子哪有不前往拜访的?朱鹤龄自然见过。
“你总不会以为你姑父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愚蠢吧?”
朱鹤龄的聪颖都用在书上,对于世事并不敏感,反而是归庄因为性格奇葩,反而更能领悟周道登的自污之道,闻言心中便有猜测。
“你那姑父因为莫名的原因不得不自污,在朝堂装傻充楞,回家还得给自己加一个好色无度的名声,结果不知道他希望瞒过的人信没信,反而你们这些亲眷信了个十成。连与他同甘共苦,风雨多年的发妻都被嫉妒迷住了双眼,竟然真以为他花甲以上高龄反而纵欲无度。可真有你们的!”
朱鹤龄毕竟不是真的潘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花雪越说越气:“别人我不知道,但那杨爱,原本一介孤女,被娼门收养,也不过勉强识字而已。在周府陪伴周老大人半年,下堂之时已经是才华横溢的才女。你跟我说这半年周老大人和她旦旦而伐,那你们还读什么书?天天伐去吧!”
朱鹤龄读书成痴,说不该读书的话却听不得:“花先生慎言,我辈读书,宵衣旰食,是为往圣继绝学,怎么能和旦旦而伐相提并论?”
归庄旁观者清,却是听明白意思了:“花先生说那杨爱跟了周老大人半年,便成才女,可是说这半年间,周老大人一直在悉心教导那杨爱学问?”
朱鹤龄这才听明白,啊了一声,惊问:“可是此意?”
花雪从袖中取出一张柳如是自己誊写的前几日所作的《金明池》,递给朱鹤龄:“我请她来,便是为了教内子学问。这是前几日为了验证她才华时,让她现场作的诗。你二人不妨看看,然后扪心自问,你们读了这么多年书,是否能作出这种水平的诗。”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天下有过目不忘之人,你们也不用背下来跟我说以前见过。反正她还在,大不了我回去让她再作一首,让你们猜前后句。”
《三国演义》两人都是读过的,张松背《孟德新书》的那段,虽然史书无载,但着实精彩。两人知道花雪的意思,也不辩解。
朱鹤龄把纸摊开,归庄与他共阅。
二人越看越惊,这水平,别说只读书半年,就算这五年来她一直在名师教导之下苦读,若非天纵奇才,难道能有这般水准?别说不以诗词见长的归庄,专心模仿杜甫李商隐十余载的朱鹤龄自问也远远不及,颤声问道:“这真是那杨爱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