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亚花了一点时间才能把视线从罗杰身上移开。
伊米亚集中精神准备自己的晚餐，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的意大利番茄汁宽面条，切下一方放在盘子里，微波炉加热。它旋转着，厨房里弥漫着番茄和洋葱的味道。当伊米亚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把眼睛从那盘食物上移开。
“多久一次？”伊米亚若无其事地问道。
“呃嗯？”罗杰听起来似乎在想别的事情，伊米亚的发问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伊米亚还是没有转身。“你多久来这里一次？”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里。”
伊米亚大为震撼，急忙转过身来。“为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很有趣。”罗杰实话实说。“你会说话。”
“不！”伊米亚喘着气说道，热血涌上了她的脸，一路冲到发际线上。她抓住流理台以稳住身子。伊米亚当然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她母亲还为此取笑过她。但是，她从没想过这会是她需要担心的事情。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苦恼起来。“你很生我的气吗？”
“那得看情况！”伊米亚感觉到，也能听到，她自己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罗杰等待着。
“基于？”罗杰催促着。
“你听到了什么！”伊米亚哀号道。
一转眼，罗杰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伊米亚身旁，双手小心地握住伊米亚的手。
“别生气！”罗杰恳求道。他俯下脸，和伊米亚的眼睛落在同一水平线上，对上了她的目光。伊米亚很窘迫，想要移开视线。
“你很思念你的母亲。”罗杰耳语道。“你在担心她。下雨的时候，那声音总让你休息不好。你原来常在说家里的事，但现在少多了。有一次你说，‘这里太绿了。’”罗杰温和地笑着，期待着——伊米亚能看出来——不致于太过冒犯她。
“没有别的了？”伊米亚诘问道。
罗杰知道伊米亚说的是什么。“你确实说过我的名字。”他坦白道。
伊米亚挫败地叹息着。“经常？”
“更确切些，你的‘经常’是指多频繁？”
“哦不！”伊米亚垂下头。
罗杰把伊米亚拉到他的胸前，动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自然。
“别难为情，”罗杰在伊米亚的耳畔低语着。“如果我能做梦，那一定都是关于你的梦。而且我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愧的。”
然后他们都听到了轮胎行走在砖砌的车道上的生气，看见了车灯从前窗里照进来，穿过前厅落到他们身上。伊米亚僵在了他罗杰的怀里。
“你父亲应该知道我在这里吗？”罗杰问道。
“我不能肯定……”伊米亚试图迅速地思考这件事。
“那么下次吧……”
然后伊米亚又是独自一人了。
“罗杰！”伊米亚嘘声唤道。
伊米亚听到一声幽灵般的轻笑，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伊米亚的父亲正在用钥匙开门。
“伊米亚？”查克喊道。这样的问话之前曾经让伊米亚困扰过，还能有谁呢？但忽然间他似乎没那么脱离现实了。
“在这里。”伊米亚希望查克没听出她的声音里竭斯底里的味道。当他走进来的时候，伊米亚从微波炉里抓出她的晚餐，坐到了桌子旁。在伊米亚和罗杰度过了一整天以后，查克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嘈杂。
“能给我也弄一点宽面条吗？我太累了。”查克站着把靴子脱下来，抓住罗杰的椅子以保持平衡。
伊米亚拿着盘子，一边给查克弄晚餐，一边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的面条吃完。
伊米亚的舌头被烫到了。当查克的面条在加热的时候，伊米亚倒了两杯牛奶，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自己的那杯，好让那团火焰冷却下来。
当伊米亚把杯子放下来的时候，她注意到杯里的牛奶在抖动，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查克坐在那张椅子里，他和之前坐在那里的那人之间的对比很是滑稽。
“谢谢。”当伊米亚把食物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查克说道。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伊米亚问道。这话说得太仓促了。伊米亚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
“好极了。那些鱼都咬钩了……你呢？你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没有——外面的天气太好了，待在屋里太可惜了。”伊米亚又咬了一大口宽面条。
“今天天气很好。”查克赞同道。
“多么保守的描述。”伊米亚自忖着。
吃完最后一口意大利面后，伊米亚拿起自己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剩下的牛奶。
查克正密切关注着伊米亚，他很惊讶。“你赶时间？”
“是的，我累了。我要早点上床睡觉。”
“你看上去有点兴奋。”查克注意到了。
伊米亚心里疑惑着：“为什么，哦为什么，他今晚就非得这么留心注意呢？”
“有吗？”伊米亚想方设法也只能作出这样的答复。她飞快地把自己的盘子在水槽里擦洗干净，然后用抹布把它们擦干。
“今天是星期六。”查克若有所思地说道。
伊米亚没有回答。
“今晚没安排吗？”查克忽然问道。
“不，爸爸，我只是想去睡觉。”
“镇里没有一个男孩是你喜欢的类型，嗯？”查克很怀疑，但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没有，还没有一个男孩能吸引我的眼球。”伊米亚小心地不去过分强调她的话里“男孩”那个词，以保持对查克的诚实态度。
“我以为也许杰克·帕斯卡……你说过他很友好。”
“他只是个朋友，爸爸。”
“好吧，无论如何你都太棒了，他们配不上你。等你上了大学再开始找吧。”每个父亲的梦想，就是自己的女儿会在荷尔蒙起作用以前离开家。
“听起来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主意。”伊米亚赞同道，冲上楼。
“晚安，甜心。”查克在伊米亚身后喊道。毫无疑问，他整晚都会竖起耳朵听着，等着伊米亚偷偷溜出去。
“明早见，爸爸。”
——伊米亚口上随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却是：“午夜你摸进我房间检查我时见。”
当伊米亚走上楼梯去回房里时，她设法让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缓慢又疲倦。伊米亚用力关上门好让他听见，然后踮起脚尖走到窗前。她打开窗户，侧着身子探进夜色里。她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搜寻着，着那片深不可测的树阴。
“罗杰？”伊米亚低声喊着，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一个安静的，暗笑着的回答从伊米亚背后传来。“怎么了？”
伊米亚急忙转过身来，惊讶地伸出手飞快地掩住了自己的喉头。
罗杰横躺在伊米亚的床上，笑得很是开怀，他的手交叠在头后，他的脚在床边上晃悠着，一派怡然自得的画面。
“哦！”伊米亚喘息着说，有些不稳地跌坐在地板上。
“我很抱歉。”罗杰闭上嘴，试图隐藏住他的快乐。
“给我一分钟，好让我的心脏重新启动。”
罗杰慢慢地坐起来，以免再次吓到伊米亚。然后他向前侧过身来，伸出他长长的胳膊把伊米亚拉起来，紧握着她的肘弯，好像伊米亚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他让伊米亚坐到了床上，紧挨着他坐下。
“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坐，”罗杰建议着，把一只冰冷的手放到了伊米亚的手上。“心脏怎么样？”
“你来告诉我——我相信你比我听得更清楚。”
伊米亚感觉到罗杰安静的笑声让这张床震动起来。
他们沉默地坐了片刻，都在听着伊米亚的心跳放慢下来。
伊米亚心里稍许忐忑：“罗杰在我的房间里，而我爸爸却在家里……”
“能给我一分钟当回人类吗？”伊米亚问道。
“当然。”罗杰用一只手示意伊米亚继续。
“呆着别动。”伊米亚说道，试图摆出严厉的样子。
“遵命，夫人。”然后罗杰坐在伊米亚的床边，夸张地表现出变成一尊雕像的样子。
伊米亚跳起来，从地板上抓起我自己的睡衣，从桌子上拿起洗漱包。她没开灯，冲出去关上了门。
伊米亚能听到楼梯下传来的电视声。她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想着这样查克就不会上来烦她了。
伊米亚想要更快一些。她粗暴地刷着牙，试图做得既彻底又迅速，除掉所有意大利宽面条的痕迹。但喷头里的热水可不赶时间。
热水纾解了伊米亚背上的肌肉，让她的脉搏镇定下来。伊米亚所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是今天早上的那个自己。
伊米亚试着不去想罗杰，他正坐在伊米亚房间里，等着她。因为那样的话，她又得把整个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步骤重来一遍。
最终，伊米亚再也不能拖延了。她关掉水龙头，慌忙地裹上浴巾，又开始匆忙起来。伊米亚穿上那件有洞的T恤衫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已经太迟了，她真后悔没带那套“伊碧恩的秘密”牌丝绸睡衣，那是上上次生日时伊米亚的母亲送给她的礼物，它们依然连标签都没拆，放在她家那边的衣橱的某个角落里。
伊米亚又开始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飞快地用发刷用力地梳着头发。她把毛巾扔进洗衣篮里，把发刷和牙膏扔进包里。然后她冲下楼梯，这样查克就能看见她已经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晚安，爸爸。”
“晚安，伊米亚。”查克看上去确实被伊米亚的形象吓到了。也许这会让他今晚不再来检查伊米亚。
伊米亚一次迈过两级楼梯，试图让自己的脚步安静些，然后飞奔回房里，紧紧地关上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