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竟然在我的面前露出一副小女孩的姿态来?听了这“竹报平安”的来历谁不惊讶谁心中能够痛快,莫非她也想要挑衅我么?当然,即便她不挑衅我,就凭着她是瓜尔佳氏的女儿,是皇后的表侄女儿也足够我对她咬牙切齿了,别以为跟我俯身赔个不是我就能对瓜尔佳氏放下年家的血海深仇来。
“福嫔娘娘,皇上说除了亲自教娘娘您写字,便就属文绣的这份恩典是有心意的了,文绣能不高兴么?”我刚想着翻脸,却不料她有如此说,再瞧众人的脸色更是难堪,她将我推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我哪里还能再说出不是来?只能强忍住了。
“哦?菀妃娘娘,原来皇上送给您的那双举世无上珍贵无比镶满宝石珍珠的绣花鞋不是心意?原来是皇上费尽心思为您设计的‘姣梨妆’不是心意?原来皇上为给您贺生令整个莲蓬湖的荷花开放令人遥放数之不清色彩缤纷的风筝也不是心意?您真该去问问皇上为皇子公主大赦天下的事儿是不是心意了。”惠嫔明着是质问菀妃,可是明白人都明白那不过在显露菀妃当初的恩宠罢了。
“是了,本宫要去好好问问,当初在本宫初承恩露时的‘九凤泉浴’与碎玉轩的‘椒房之喜’是否是心意?当日皇上亲自为本宫抄写关于咏梅的诗词又是否是心意?亲自推着本宫荡秋千是否是心意?抱着本宫在后宫里行走又是否是心意?未侍寝便封为嫔到底是不是心意?还是皇上就为了哄本宫高兴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的?”菀妃也如数家珍似的将皇上对她的好一点点摆在人前,的确是,就连我也没得这么多的?就那“九凤泉浴”,是皇后专用的,我连进都没进去过,未侍寝封嫔位为一宫之主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文绣听闻惠嫔与菀妃一唱一和早就应接不暇了,我与她是敌非友,也用不着为她解围,但是偏生提到了我,若是不说话,菀妃还当我怕她好欺负呢?我叹息一声道:“是了,本宫也不知道兰馨殿的那些紫兰娟是否是心意?承乾宫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又是否是心意?为了本宫那苦命的孩儿让整个后宫妃嫔默哀是否是心意?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旷世珍品又是否是心意?不过能得皇上亲自辅导习字倒真是本宫修来的福气?”
炫耀这种事情我是最在行的了,我认识皇上十几年,每年随意说出点皇上待我好的来就比菀妃要多了,她才侍奉皇上多久啊?文绣早就退到了一边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反倒觉得是我与菀妃在斗嘴了,我可不甘心她置身事外,便朝她问道:“文绣妹妹,你可要帮我跟菀妃娘娘问问皇上什么叫心意啊?”
文绣没料到我会如此问便有些迥然,双眼闪烁,眉头一蹙好似计上心来道:“原来皇上‘过去’待菀妃娘娘跟福嫔娘娘这般的好?文绣真是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了。”她刻意地将“过去”二字咬得重些,言下之意便是我与菀妃都将成为过去了。
“不过文绣更爱福嫔您的这份恩宠,试问深宫女子有几人能如福嫔娘娘这般多年在皇上伺候而恩宠不减呢?”文绣颇有些套近乎地朝走来,将手中的青色丝巾递到我的更前道:“福嫔娘娘帮文绣摸一摸这丝巾吧,让文绣沾沾您的福分。”
她时而成熟稳住,时而又小女孩姿态的,让人也模糊不清,她既然有心靠拢我而排斥菀妃,我又怎能不接受这份心意呢?接过她手中的丝巾道:“文绣妹妹说笑了,本宫何来的福分可言,菀妃娘娘才是福泽深厚之人,不然怎能得上天庇佑诞下千古难见的龙凤胎呢?而且即便是难产血崩依旧是母子三人平安,哪里像真妃,年纪轻轻便留下皇上与小阿哥撒手人寰呢?”我说着便顺手拿着文绣的丝巾擦了擦眼睛,一看是她的丝巾又道:“哎呀,真是该打!弄脏妹妹你的丝巾了,不如就盘给姐姐吧,稍后命人送一条新的到储秀宫去,如何?”
文绣不料我会如此又是一惊微蹙眉头后道:“那必定也是沾满了福嫔娘娘的福气,妹妹先行谢过了。”又转身朝菀妃道:“文绣本也要沾菀妃娘娘您的福分的,只是瓜尔佳氏的女子都命薄的,怕福泽太厚而承受不住,就不劳烦菀妃娘娘了。”
被她如此一说,菀妃更是怒气腾升了,却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朝文绣道:“本宫相信福泽乃是与生俱来的,至于沾她人的福,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本宫是没听过的。”
“那菀妃娘娘您孤陋寡闻了!”文绣接口说道再一次让菀妃始料不及,正想着说些什么,便看见文绣朝众人行礼道:“各位娘娘,文绣昨儿侍寝身子有些疲倦,便不与众位娘娘相陪了,先行告退!”礼数周到至极,想要找错也找不出来,即便对菀妃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该行礼时是一点也不告退的。
端妃道:“秀贵人初经人事,是该回去好生休息的。”文绣不由脸色一红,低头后退坐上小轿而离去,众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小轿逐渐远去,拐弯过红墙后再也看不见了。
“摸样倒是跟真妃绝然不同,这伶牙俐齿倒是如出一辙。”待人都走远后敬妃才开口说道,又朝我道:“福嫔,好似很喜欢这个手绢啊,拿着就撒不开手了。”敬妃从前是不敢挑衅我的,被我压得死死的,后来我栽了一回,位份又在她之下,她竟然一次次对我出言不逊,我可没忘记若非是她,颂芝也不会去辛者库,这个仇还没报呢,她倒是想方设法的提醒着我。
“莫非敬妃娘娘也喜欢,自从这手绢到了我的手中,您的眼睛就没离过了,不然怎么知道我撒不开手呢?您若是喜欢便寻秀贵人要一条便是了,何苦盯着这条不放呢?”我都不想讥笑她“年岁未到不惑,芳容已至半百”,没得皇上恩宠的她即便注定是要老得快一些的,看着她,我便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并未年老色驰。
“本宫倒不是喜欢这条手绢,而是在想为何秀贵人待福嫔你如此亲切呢?话说,皇上一月来多半在翊坤宫留宿,怎么偏生昨儿去了储秀宫呢?即便是去奠念真妃,怎么好好的就宽衣解带了呢?”莫非还是疑心我故意怂恿着皇上去的?我有病啊?瓜尔佳氏与我年氏不共戴天,我还推举她们家的女儿入宫跟自己作对?
“若是有人铺床叠被,自然而然不就宽衣解带了么?姐妹两一样的货色,当初真妃不住储秀宫非要来碎玉轩还是贪图我家主子得宠,皇上时常过来,而好接近皇上么?趁着我家主子身怀六甲不能侍寝而钻了空子,不然她怎么能就能怀上龙胎呢?”菀妃身边的浣碧是她的陪嫁丫头,她也十分倚重她,故此只怕也给宠出毛病来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主子的面说出这种话儿来?
“大胆,主子们也是奴才该议论的么?”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定神一看,百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上去给了浣碧两个耳光,我知道她们之间有些过节,但是哪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冲突啊?虽然正合我的心意,但是未免太冲动了些。
“贱人,你敢打我?我小姐都没有打过我?”浣碧捂着脸朝百合骂道试图还手却被百合一手给紧紧地抓住了手,狠狠朝后一推,险些摔倒在地,百合跪地朝菀妃道:“请恕奴婢大胆,代替菀妃娘娘教训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奴才了,她竟敢私下议论主子,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奴才的脸面,若是传到皇上、皇后的耳中,还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人人都如同她那般胆大妄为敢议论主子了呢?知道的,晓得是这奴才无知无畏,口出狂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您教的呢?奴婢岂能让娘娘背负如此纵容奴才的罪名,故此忍耐不住在娘娘面前动了手,还请娘娘恕罪!”
浣碧被百合这几句话早就噎得张不开嘴了,捂着脸却不敢认输,恨不得上前朝百合踹上几脚,却被菀妃给叱喝住了道:“你打得极好,本宫还当轻了呢?”又朝浣碧道:“混账东西,主子谈话也容得你搭嘴?入宫多少年了?还不懂得宫中的规矩么?来人哪,拖下给本宫重打二十大板,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出言不逊。”
浣碧跪地哀求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知罪了,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菀妃却完全不为所动朝两个小太监叱喝道:“还不拖下去?”浣碧便被他们也拖了下去口口声声还喊着:“小姐,您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惠嫔与她的另一名侍女流朱、瑾汐站在一旁也不敢求情。
我想百合这可算是找到机会好好报当日浣碧的侮辱之仇呢?
“你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心中感激,不过你公然在主子面前动手,也是与宫规不和,本宫心中不想处置你,可若是开了先例人人都敢在主子面前动手动脚,那这是成何体统呢?那贱婢动口,本宫罚她二十大板,那你动手,不知道该罚多少呢?”我刚还以为菀妃不能拿百合如此,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圆说?
“齐妃姐姐,如今您协理后宫,此事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菀妃朝齐妃问道,齐妃朝我看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百合所言合情合理,菀妃所言更是言之有理。
“你这奴才竟然敢在主子面前动手?的确该打,心襟明朗之人知道你是在为菀妃娘娘着想,那些心肠不洁的人还当你这是在故意挑事呢?”我可不能让菀妃处置了百合?
“你公然在主子面前动手,焉有不罚的道理?齐妃娘娘,如今您协理后宫,这奴才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您不必给我面子,这种目无主子的奴才打死也活该的。”我狠狠地说道,菀妃挑嘴一笑,朝齐妃说:“既然福嫔都如此说了,齐妃姐姐还要迟疑么?”
齐妃被我都弄糊涂了,一时间想为我说话也被堵上了嘴,朝我看来好似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打百合不就是打你的脸么?”见我没表示什么,便道:“既然如此便拖下重大三十大板吧!也好给后宫的人一个警惕,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什么人儿都敢在主子面前动口动手的成何体统?”
“等等!刚刚浣碧好似是菀妃罚的吧!她违背宫规是自己的主子罚的,那我的奴才犯了宫规是不是也该我自己罚呢?齐妃娘娘,您说是不是这样理儿?可不能厚此薄彼,不然人人都说齐妃娘娘您处事不公,这可不好!”
齐妃一琢磨道:“嗯,言之有理!”又朝菀妃抱怨道:“菀妃,你怎么处置了你的丫头之后才想起本宫呢?若是每个宫里的丫头都要本宫来管,那别说是本宫了就算是皇后娘娘也管不过来啊?是不是啊?端妃姐姐!”端妃无言以对只是朝敬妃相视一眼而微微的点了点头?
齐妃便顺势道:“那,福嫔,你的丫头便自己处置吧!”
敬妃道:“不过可得当着众人的面儿,不然,谁知道罚是没罚呢?”
“自然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儿的,免得大家还当我徇私枉法了呢?不过自然菀妃娘娘深明大义是不会如此做的?那行刑打浣碧的人自然会用足了力气,不然菀妃就背负上了一个偏袒护短的罪名了。”
“管好你自己的人再说吧!”菀妃刚刚被秀贵人一句“孤陋寡闻”已经气着了,又被百合来了措手不及,接着又被齐妃抱怨了,眼下还被我挤兑,今天她算是窝火了。
“百合,你平日里虽然伺候本宫尽心尽力,但是今儿你敢在众主子面前动手,本宫也容不得你了,浣碧口出狂言便被菀妃罚了二十大板,你出手伤人,罪更大,本宫自然要百倍千倍的罚你了,就罚你到钦安殿诵‘往生咒’一千遍,不然不准吃饭。”
“什么?福嫔未免也太护短了吧?”敬妃不满地说道。
“就是,本宫还以为你会如何责罚了呢?诵经?有这么责罚的么?”惠嫔也是很不满的。
“敬妃娘娘此言差异,嫔妾这是跟菀妃娘娘学的,您看,浣碧动嘴,菀妃责罚她的身子,百合动手,本宫责罚她的嘴,有何不对啊?何况这‘往生咒’是用来忏悔的,她诵经之时也能诚心改过,这有何不可呢?菀妃娘娘若是觉得罚错了,尽管可以重新罚过,嫔妾照样重罚便是了,不过若是给后宫之人说菀妃您出尔反尔,似乎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菀妃今儿很不顺,被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嗯,福嫔所言也在理,既然是她的丫头,那怎么罚,本宫也管不着?是这样的吧,端妃姐姐,敬妃妹妹?”齐妃在一般憨憨地问道,被菀妃一个横眉竖眼撇了过去,连忙地朝后腿了一步。
“福嫔娘娘,说得也的确在理,正所谓善恶由心生,心不正则人不正,责罚身子只能让人一时悔悟,责罚心灵则可让人终生受戒,不敢再犯。”乐盈也上前说了几句,“娘娘这法子好,嫔妾也好好地学着,如此管教房中的人才能有规有矩的。”
“几位娘娘还没有回宫去么?皇后娘娘说,是不是还想留在景仁宫喝喝茶啊?”在里头听见动静的剪秋出来问道,“娘娘说,吵到她便是无所谓,若是打扰了七阿哥,皇上怪罪下来,便不好了!”
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谁还敢说个不字呢?那便各自收兵回营吧!朝百合叱喝道:“你还跪在这儿做什么?还快去钦安殿受刑去呢?”百合这才起身陪着我离去,“几位娘娘,那嫔妾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有人觉得嫔妾会徇私枉法偏袒护短的话,竟然到钦安殿观刑去。”
待离众人远了之后她才开口说道:“谢娘娘不罚之恩!”
我笑道:“你刚刚虽然鲁莽了,不过也正对本宫心意,浣碧的那张嘴的确是该打的,让你受委屈了,在人前跪了那么久?”听我如此说,百合竟然哭了道:“奴婢还以为娘娘真的要将奴婢交给齐妃娘娘惩治呢?”
“怎么会?本宫早就说对自己说,绝对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人的迫害,菀妃也的确太宠那浣碧了些?这等话也敢出来说?可惜也未必不是实情啊?不然菀妃为何宁愿让皇上封瓜尔佳·文鸢为祺嫔,也要把她推出永寿宫呢?”
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把如意算盘,只是谁也不比谁笨,谁还能看不出个明白呢?菀妃又是那么个精明的人?偏生真妃就住在她的宫里,若是胎儿出了个好歹她还要负责任,留在自己身边还感觉是个祸害,不如以退为进。
不过谁的算盘也没有皇后的打得好精彩啊?那一幕接着一幕的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的,按说她是皇后这后宫本就是她最大,可惜膝下无子,地位也就不那么固若金汤了,即便位置是稳的,权利呢?我协理后宫的时候,哪儿轮得到她做主啊?